连续好几天,我都在折磨自己的大脑,事情却毫无进展。我试图从不同的角度去击破它,但似乎都是死路。思维的碎片像野蜂一样飞舞,混乱不堪,我期待大脑可以像电脑一样有个开关,在某些时候能够关上,从而在这种持续的焦灼感中得到片刻喘息。最后期限一点点靠近,就像一只捕食的豹子准备给猎物最后一击。我拼命想要行动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动作缓慢而粘滞,头顶的气压越来越厚重,空气却越来越稀薄……
有人和我一样,觉得想创意是如此痛苦的事吗?
Luke Sullivan,是世界广告宝典《The Copy Book》中的32个顶尖文案之一。他在自己的书中写到:在我的广告生涯里,还没有一次面对白纸不感到害怕的。
事实上,跟创意创作相关的行业都面临着这个困境:作家,画家,设计师、音乐家无一例外。他们担心自己创造力的枯竭;害怕创作产出达不到自己或别人的预期;如果他们成功施展过自己的才能,又会为能否超越上一次的辉煌而寝食难安……这似乎是社会的一个共识:创作跟痛苦在某种程度是必然连在一起的。
Elizabeth Gilbert是畅销书《Eat Pray Love》的作者,她也曾饱受这种创作之痛。在一次演讲中,她指出解除痛苦的方法是追随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看法。那个时代并不认为创造力来自于人类本身,而是一种神圣的守护精灵,从遥远而不可知的地方来到人们身边。个人无需为自己的创作能力太过焦虑,因为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创意精灵是否给力。她接着在演讲里提到一位美国诗人——Ruth Stone。这位杰出而多产的诗人说,当她在田间劳作着,有时会突然听到并感觉到一首诗,从远处朝她奔来,撼动着脚下的大地。每当此时,她会狂奔回家,这首诗则会一路追逐着她,她需要飞快地找到纸笔,在这股力量穿过她时,捉住它,把它记在纸上。有些时候她不够快,还没到家,那首诗已经跑过去了,于是她便错过了。而那首诗会继续在田野间穿行,寻找下一位诗人。
这听起来似乎太过浪漫,令人不可置信。直到有一天,我也遇到了一首“奔跑的诗”。
2014年,我和搭档去法国戛纳参加Cannes Young Lions比赛。我们要在48小时内解决一份brief。那种对于创意产出的恐惧感从一开始就控制了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搭档只断断续续睡了8个小时,我们绞尽脑汁想了很多东西,但都差强人意。大脑在连续运转十几个小时后极度疲惫,凌晨两点,我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在睡了4个小时之后,我突然醒过来:两小时后就要进入封闭的“考场”答题了,而我们还没有一个答案。我挣扎着起来去洗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下继续奋战。然后,就在卫生间里,那个让我们摘得金奖的创意就突然出现了,像一道闪电,激活了我的每一个细胞。
两天后,我们作为金奖获得者去戛纳创意学院做分享。一个听众问道,这个创意的产生过程是怎样的。我不假思索地用到了“Creative God”这个词,我回答说创意之神觉得对我们的折磨够了,最终决定把这个创意赐给我们。说完以后,我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玩笑,而是我当时的真实感受。这个创意的产生过程并没有任何必然性。在那一瞬间,当它突然出现在戛纳那间小旅馆的房间里,其实是一个偶然事件。它可以出现,也可以不出现,创意之神可以把它给我们,也可以送给其他国家的选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我们当时因为痛苦而妥协,没到最后一刻就停止思考,姑且应付,那创意之神永远不会眷顾我们。
所以,既然割舍不下创意火花迸发时触电般的狂喜,既然恐惧与痛苦始终与这份工作共生,那不如与之达成和解,理解这种感受是一种常态,坦然接受,让它对思维的激发最大化,对身心的影响最小化。
然后,做好自己那部分的工作,认真的,好好做,不要选择容易的、妥协的那条路,其余的,交给创意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