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人小说连载《靠右》——(11)饮恨台球室

毫无悬念,银河基金年度广告代理我们顺利中标。接下来就是新品推广的执行,拍片、发布会、Mdia Planning、全国十几个大中城市搞投资理财论坛,哪一件都不是轻松的活,我忙得舍生忘死,期间还虎口夺食般抢了一点时间帮大帅刷了两天墙。

新房交房后,大帅把钥匙直接给了我,无比信任地说,装修我就交给你了,你办事我放心。妈的,没法不放心,大武报的简直是地板价,一分钱的利润都没有,连1万块钱定金都是我掏的。大武还很纳闷,问我,业主跟你什么关系啊,我苦笑了一下说,他是我大爷。

大武真是个好孩子,我只打了一个电话,他立刻率领武氏装修游击队拍马杀到,雄赳赳地表示活先干着,钱你看着给就行。我当时就心里一热,心想人间自有真情在,这世上还是有纯爷们的。大武是我早年的同事,02年我还在一个小广告公司跑业务,向关外一些做家具配件的工厂老板兜售印刷品。彼时我头顶销售部经理的title,手下只有一个人,就是副经理大武。武副经理是个回民,为人敦厚瓷实,一份20页的catalog我能卖到8万块,大武连一半的价格都卖不到。一连好几个月都业绩羞赧,靠我给他匀的一些单才拿到底薪,为此他一直心存感激。

此君虽憨,却生得孔武伟岸,一米八零的身材,虎背熊腰,胸毛扎扎,又兼具回民特有的深邃眼神,走在街上经常有人把他当费翔。他是个虔诚的伊斯兰教徒,认为吃喝嫖赌是一种罪过,有时候为了应酬客户不得不逢场作戏,晚上回家向真主哭诉,内疚得睡不着觉。逢上斋月更是荤腥不沾,一整天只喝水不吃饭,一百八十斤的壮汉活活饿成低血糖,其虔诚如斯。

但是销售这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和人打交道,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常在河边走,难保不湿鞋。大武只好一面委曲求全,一面暗自忏悔。这样纠结了一年,老板都看不下去了,就很好心地炒了他的伊斯兰鱿鱼。后来我把他介绍到一个客户公司上班,该客户是个离婚多年的熟女,花褪残红,其心不老,更值虎狼之年,Open得夜不闭户。该熟女初逢大武,一见倾心,当即拍板录用。然好景不长,两个月后,大武又辞职了。我问他原因,他没有细说,只是无奈地表示,不能对不起女朋友。

这世界就像一团绚烂的彩云,容得下无数飘渺的梦,却担不住一颗坚硬的信仰。那两年大武辗转深圳,换了8份工作后,终于痛下决心,炒了所有的老板,和几个兰州来的老乡一起搞了这个装修公司。虽然也没挣着什么钱,不过凭着厚道踏实的经营作风,多少也能接到一些活,不至于饿死。

装修合同拟好后,我叫大武在后面附了一张材料清单,填的全是知名品牌。大武简单算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吴哥,用这么好的东西,钱怕不够啊。我笑笑说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管干活就行,材料我来负责。我自有打算,合同不过是用来邀功,孙子才会给他用这么好的东西。第二天我把清单给马大帅展示了一下,高调吹嘘说这些材料是全地球最好的,西班牙进口壁纸,俄罗斯防弹玻璃,地板光滑得能摔死苍蝇,墙面漆环保得可以当八宝粥喝。保证物美价廉,您给个成本价就行。大帅眉开眼笑,连声叫好,再次对我的工作能力进行了断然肯定。

我已经算计好了,马老贼拿我当冤大头,我吴某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这钱当然不能从我口袋里出。我收了大帅5万块钱的成本,然后直接乘以10,把装修合同恭敬地拍到了老康的办公桌上。老康瞪着鸟眼刚看了几分钟就操不绝口,问我这是装修房子还是给秦始皇修陵墓。我早有准备,当即苦下脸来,饱含热泪,一番哭诉。我说我也没办法啊,这都是老马亲手拟定的,装修公司还是自己人,人工费全国最低价。我已经搭进去一万块定金了,剩下的这些我实在搞不掂了。老康使劲翻了翻眼珠,你搞不掂就别乱答应啊,客户也是人,得学会拒绝你不懂吗?我诺诺称是,把头塞到了裤裆里,痛心疾首地表示,要不今年的工资我不要了……老康厌烦地一挥手,少来这些没用的。其实他也很清楚,事情明摆着,3000万的执行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这年头谁都不是善茬,你这回拒绝了,回头人家随便找个茬都够你喝一壶。老康说了一句下不为例,还是无奈地签了字。

我千恩万谢,拜别老康。心里像喝了蜜,白日放歌须纵酒,踏花归来马蹄香。50万的装修费用,加上大帅给的5万成本,总共55万,偷工减料一下,实际装修费用完全可以控制在20万之内,剩下的35万可就全是我吴某人的辛苦费了。想一想心中十分愉悦,晚上回家独自闷了一瓶小二,越发兴致高涨,跟黎想说,下次带她去看车展。最近看中一款SUV,当时跟黎想说好了,等这个季度奖金一下来,就买辆新车,原来那款凯悦就给黎想开。黎想似乎也挺高兴,是夜还破例跟我玩了一回“观音坐莲”。

这段时间事情多,工作量很大,众兄弟忙得人困马乏。晚上叫EVAN召集了一下队伍,吃了个振奋士气的慰问饭,顺便表达了一下对大家辛苦劳作的感谢。吃完饭大家咋咋呼呼要去唱K,我没什么兴趣,我一向觉得唱K这事十分之无趣,一彪人马窝在一个小房间里,万马齐嘶百鸟争鸣,乱哄哄你方唱罢我又登场。本以为莺歌燕语,不想他落地惊雷,绝弦歌之雅意,置琴瑟于瓦否。不幸再碰上一两个麦霸,一晚上的玲珑心思就都委屈死了。我挥挥手说你们去吧,回头叫EVAN拿发票到我这来报,上限3000。众人齐声欢呼吴总英明。

 麻花凑过来问我有什么安排,我说我要去打台球。很久没有摸杆了,这几天收到好几条球房经理的问候短信,说球杆已经到货了,问我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玩。前段时间我让尊宝台球室的经理莎莉帮我那订了一根球杆,选的是上好的枫木,耗资人民币2000闷。打算在老康履新赴任之时送给他,祝词都想好了,祝康总百尺竿头步步高升。相比ben刘他们只知道送烟送酒送茶叶,这应该算是一个既经济又不失品位的好马屁,我不免暗自得意。“就在启程的时刻,让我为你唱首歌,不知以后你能否再见到我……”,我挥手朝想象中远去的老康say goodbay。麻花打断我的歌声,说,带我去吧,我也不喜欢唱歌,跟你学打台球吧。我一想反正一个人玩也没意思,带她去见识见识也好。

曾经有个前辈教导过我,好的广告人不必是专家,但一定是个杂家,什么都知道一点,什么都接触一点。这是经验之谈,做广告就是做人性,跟你打交道的人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可能遇到。入行这么多年,吃喝嫖赌抽,自然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各种大众爱好也都能玩上一两把,但要说热爱,那都谈不上。这些年唯一坚持下来的爱好就是台球,高中就开始玩,一直没落下。现在打斯诺克,一杆40、50分也是常有的事,江湖人称深圳吴一枪。

刚到球房,莎莉就妖娆地扑上来,嗲着嗓子说吴总好久不来了。我在她丰硕的屁股上拍了一把,淫笑一声,我都想死你了。莎莉飞了一眼旁边的麻花,小心你女朋友罚你跪搓衣板。麻花撇撇嘴懒得理她。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张张台子都戳着人,麻花没好气地说,连个空台都没有,还打个屁啊。莎莉看了看说,要不这样,贵宾室有几个人在比赛,你要不要掺和一下?我问她带不带刺激,她点点头。我说那正好,正愁没对手呢。带刺激的比赛就是带点筹码,输赢不多,但是可以让人更集中精力,发挥得更好。麻花拍手说好啊好啊,赢了钱请我吃夜宵。

进了贵宾厅,球桌上有一胖一瘦两个男球手正在开打,旁边几个男男女女在观战,不时发出一声惊呼“好波”,看样子是香港人。我问莎莉赌多大,她说1分100块。我暗吃一惊,看看记分牌,胖球手已经领先20多分,这就是两千多块钱啊。斯诺克高手过招输赢几十分是正常的事,我有些犹豫,但在麻花面前又不好意思露怯。想一想,去他妈的,把心一横,好歹也是吴一枪啊,输赢还不一定呢。此时胖子已经超分了,瘦子落后30多分,无奈地掏出钱包数出一沓钱丢在球台上认输。我让莎莉去给我取球杆,抖擞精神,迎战胖球手。

第一局不错,上来就连吃了几个高分球,一下就收了20分,接下来一路保持领先优势,最后吃掉黑球,领先15分结束。麻花哗哗鼓掌,我暗暗得意,信心一下就起来了。胖子数了1500递给我,我呲牙一乐,不好意思啊哥们。胖子也笑了笑,摸出一根烟叼上,手感不错啊啊小弟,再来。第二局我开球不利,胖子一口气收了50多分,我在一边看得冷汗直冒,差点怀疑他是傅家俊的小舅子。轮到我上手时,却连连失误,胖子最后以领先68分的巨大优势赢下第二局。我掏出钱包,加上刚才赢的1500,全乎全掏给了胖子,心疼得菊花乱紧。胖子也没点,直接揣进口袋,笑眯眯地问,还玩吗?玩!我扔掉烟头,我就不信还这么背。我琢磨着看他的水平,想大比分战胜可能性不大,只能赌一赌运气了。我说能不能改一下规矩,这局不看比分,只轮输赢,赌注就5000。胖子大度地一笑,说行啊。我振作精神,小心应战。台球是精细运动,心态很重要,太紧张就容易犯错,越犯错又越紧张。第三局打了十来分钟,我一个球都没劲,对家却怎么打怎么有,不到半小时就把我收拾得妥妥帖帖。没办法,愿赌服输啊,可是钱包里只剩一张50的了,我尴尬得直擤鼻涕。实在没辙,只好先跟麻花借了5000。

打个台球居然输了1万多,真他娘的晦气到家了,还在麻花面前结结实实丢了个脸,我心情糟糕得一塌糊,甚至有点迁怒麻花。心想这女人真是个扫帚星,她要是不跟着,老子怎么会去赌球。我把车开出停车场,让麻花下车。麻花一脸懵逼,不是说好了请我吃夜宵吗?还夜你娃锤子宵啊,老子就剩50块钱了。我心里有气,赠送了她一句地道的川骂。麻花嘻嘻一笑,说我家楼下有个烧烤摊,又好吃又便宜,50块钱够我们吃的了,还能顺便送我回家。她这一说我还真有点感觉到饿了,再说还欠着人家钱,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含恨应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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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9-09 13: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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