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esigner's Designer专栏简介:
设计师们的心里都有一张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地(又或许只有一两个)布满了对他们设计路上曾有启发或影响的名字。
名单上的人也许家喻户晓,又或名不见经传。他们也许没有追求过世界定义的成功,但却活出了波澜壮阔的人生。他们的作品与人生的哲学,都紧紧地抓住了那些梦想着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人们的心。
现在来回想一下,你十年前做过的作品——假如要把那件作品作为你人生创作力最高峰的代表,以最原始的状态呈现于大众面前,你会感到骄傲坦然接受,还是会困扰烦恼,只因都没有人看到你之后奋力进步的结果?
在现今资讯爆炸的世界里,形容一个人年少得志似乎是光彩不过的赞誉。可是其实它本来就不是一个自带褒贬的形容词,很多时候你要读到故事(或是人生)续篇时,才会知道故事的走向到底是喜是忧。
超现实主义于20世纪初于欧洲崭露头角之时,在那中年男性主导的团体中有一位当时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名叫梅拉·奥本海姆(Meret Oppenheim) 。她的代表作,那个叫作《object》、用动物毛皮包裹的咖啡杯组,不单后来成为美国纽约当代艺术馆首批收藏的超现实主义作品之一,时至今日,她随兴所至而创作的那个让人有点生理不适的杯子仍然是超现实主义物件系列的代表作。
代表作就是这个毛毛的杯子,Meret Oppeheim, Object 1937
这件令她一举成名作品的存在,可是让她在创作路上苦苦挣扎、自我缠绕并与抑郁症搏斗十几余年的主凶。
1913年在德国柏林出生成长的奥本海姆,家族内尤其是女性长辈人才辈出。作为医生的父亲对心理学分析专家荣格的作品尤其醉心,甚至后来因为战乱搬到瑞士后跟荣格交上了朋友。从她青少年期开始,父亲一直教她用荣格指导的方法来记录自己的梦境。荣格提出的理想《雌雄同体创作主义》(注:即创作内男女元素均交替使用),亦对成长期的、对所谓女性作品的局限性抱有疑惑的她,开辟了一个崭新的创作小天地。
人生後段的她 - Meret Oppeheim in her own studio,1958
高中毕业后,由于对艺术抱有浓厚兴趣,她结识了不少当时德国新即物主义(亦称:新客观主义——编者注)的艺术家,並于翌年自己前往巴黎学习绘画。
帅气、漂亮、大胆、没有传统性别角色的包袱,刚到巴黎的奥本海姆应该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学校的传统课程让她感到烦闷不已的时候,她就会跑到巴黎各个艺术家留连忘返的咖啡厅去杀时间顺便结交朋友。她在抵达巴黎不到一年后就打入了超现实主义艺术家们的圈子,参与了他们的共同展览及会议。奥本海姆喜欢他们的荒诞怪异,纵使有时候她会因为是女性而被误解为只是圈子里的缪思而非参与其中的艺术家,她仍然非常享受在超现实主义圈子里得到的似乎可以将世界规矩颠倒的创作自由。
曼·雷给她拍的照片当中的几张 - Man Ray, Meret Oppenheim, 1933
另一个她被视为谬思的原因是她确实毫不吝啬地为圈子里的艺术家们,特别是曼·雷,作为模特拍摄了不少当时前卫的艺术裸照。也许是在家庭女性艺术家以及荣格心理学分析的熏陶影响下,她对性别认同、身体展示等的认知都毫不含糊,并不认为女性想展露自己的身体需要别人许可。
曼·雷给她拍的照片当中的几张 - Man Ray, Meret Oppenheim, 1933
她敢作敢为的个性,令她受到同辈女性艺术家的景仰与崇拜。即使超现实主义圈子还是走不出那令人垢病的父权主义,她在巴黎的日子里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生存。她于日后回想时笑着说过,其实当时主要是自己的法文不够好,有时根本不太明白他们讨论的要点,所以才没有办法发表或反驳太多的意见。
曼·雷给她拍的照片当中的几张 - Man Ray, Meret Oppenheim, 1933
奥本海姆那个时期的作品,大部份均为无心插柳,这也许是后来她对自己的创作发展日感无力的原因。那个让她在三零年代享负盛名的毛皮咖啡杯,也是她有一天带着一只用皮毛包裹着的手镯,在咖啡馆遇上了毕加索之后闲聊了一下得出来的,一个像小玩笑的实验作品,试着将强烈女性表征化的物品(皮草)转变为日常的的餐具,除了视觉上的冲击,也想要激起观众的疑惑与五感的想像,到底要用这个杯子来喝什么?
几件不同时期的毛毛作品 - (left) shoe design for Elsa Shiparielle, Meret Oppenheim, 1935?; (middle) Squirrel, Meret Oppenheim, 1957; Gloves for Elsa Shiparielle, Meret Oppenheim, 1935?
Das Parr, Meret Oppenheim, 1956
仓促的成名后,她被创作的压力驱动,一边继续创作一边回到学校去上课,想以此提升创作技巧,做出比《Object》更引人入胜的作品。可是她发现这并没有什么帮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艺术生涯在这个超现实主义顶峰下要如何发展下去。另一方面她一直与比她年长一倍、当时已经相当知名的画家马克斯·恩斯特交往,她觉得在恩斯特身旁根本没有办法找出自己想走的路。在这几件事重叠之下,她陷入了深深的忧郁,终于在1937年离开了巴黎也离开了恩斯特,回到了熟悉的瑞士。
My nurse, Meret Oppenheim, 1937
回到去瑞士之后,她成立了工作室尝试继续创作,但是她反复不断地对自己的作品感到不满,像是轮回般亲手将它们建造又再摧毁。在这一段艺术创作的低潮,她倒是断断续续为一些巴黎的品牌设计了装饰品、珠宝等,并且口碑不错。她还找到了适合的对象成了婚-一个喜欢上她奇怪思想的商人。她丈夫在她创作不顺陷入忧郁时均只是守护在旁不加干扰。
Sugar Ring by Meret Oppenheim, 1937
她花了17年病愈,到50年代中期左右才能再次全心投入创作。自由创作给予她的快乐与解放战胜了她内心的阴霾;不再被过去作品圈套的她既选择不完全放下超现实主义对她的影响,但也尝试从更多途径去制作作品,同时把创作重心环绕在女性主义议题上。
Snake Ear Cuff by Meret Oppenheim, 1937?
虽然她由始至终都是一个立场鲜明的女性主义者,但她从不参与只有女性艺术家的展出。她认为男性与女性在创作艺术方面,根本不会也不应该有什么差别。作为人类,女性从不是特别的女神或是仙女,所有这些形象都是男人幻想的投射。她认为作为一个女性艺术家,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要通过生活方式去证明,生活中再不会有因为身为女性而产生的任何禁忌,那些使女性处于被征服状态达数千年之久的所谓传统。 「没有人能给予你自由,那是你自己要去争取的。」她说。
后期的艺术创作 - (left) Meret Oppenheim: Maske mit „Bäh“-Zunge, (right) Spring Banquet, 1959
这个被世间遗忘的艺术家于1967年因为瑞典斯德哥尔摩现代美术馆博物馆为她举办的个展再受大众瞩目,再度在艺术圈中浮沉,并断断续续拿到了不少奖项,直到她1985年去世为止。她对自己离世后要怎么被世人记住其实也有过一系列的设计,包括如自己的作品的展示排序,以及在私人书信方面(比如有一些情书)只能在所有相关人员死亡以后才能公开。说不定虽然她战胜了病魔,但是心里对那一件有名的作品代表了她的艺术生涯还是有点疙瘩,所以才那么在乎。
(Left) 穿著自己为意大利设计师设计的纸夾克中的Meret Oppenheim , (Right) Negative of X-Ray of Meret Oppenheim’s Skull, 1964
可是也许你看完这篇后记得的,还是只有那个她二十二岁时无心插柳做出来的那个毛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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