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年轻人,只想安心地睡一觉

设计:huimeng@TOPYS

 

来深圳两年半的竹子在看到蛋壳爆雷的新闻之后,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今年年中,在房东通知要卖房之后,他便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看房:先将各大品牌的公寓扫了一遍,而后开始穿梭于各大小区及城中村的公告栏,蛋壳当然也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会详尽记下看过的每套房的优缺点,从户型采光到交通站点,以excel表的形式录入电脑,然后除开常用的SWOT分析,他还用上了加权算法,誓要找到一间性价比最高的房子。


“虽然大城市里的出租房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熬出黑眼圈的竹子说:“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要真正找到一间好房子。”
 

谁还没遇见过奇葩室友么

工作有一段时间的沐沐听说蛋壳爆雷的消息就笑不起来,她有种“感觉就像躲过一颗子弹,但却不知道下一颗子弹会不会打到我” 的忧愁。

和竹子不同,沐沐在二线城市有几套住房,但因为选择来一线城市打拼。她在支付一线城市房租的同时,也在支付二线城市的房贷,高昂的房价让她无力负担整租,而在私人公司做总监的沐沐有着繁忙的公务应酬,无法在偏远的城郊地区租房。

“如果住在郊区,房子是大了,但起床的时间也早了,睡眠更没有保障。”这样的现状进一步缩减了她的选择面,在大城市里举目无亲也没有交心朋友的她,与陌生人合租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在合租房里住了两年的她,已经经历了数位不同的室友。有的成为了能一起吃饭逛街的朋友,有的则是连头都懒得点的陌生人。她讨厌做了饭不收拾厨房的人,温暖的南国是蟑螂天然的温床;也讨厌昼伏夜出,半夜洗衣服的室友,轰隆隆的甩干机让她神经衰弱;她讨厌将陌生人大大咧咧带回家的室友,在客厅里煮火锅,喝啤酒,讲荤段子什么的还算好,11点左右他们也说散就散了。

她最怕的是曾经住在隔壁的那位,酷爱带陌生人进屋,有限的几次撞见还都是不同的甲乙丙丁。隔断房的隔音本来就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各种可疑的声音,但她选择了沉默,因为她觉得这事儿说了矫情,但不说憋屈。

久而久之,她床头柜里永远摆着一盒耳塞,“德国货,工业级,塞上以后就没有烦恼,一觉到天明。”

这件事让竹子突然想起一则租房广告,广告里的一间主卧里一共要睡三位,睡大床的是一对情侣,他是睡旁边小床的那位。

他脑补了一下这个场景,一种“这不对劲”和“有点刺激”的混合念头在脑海中挥散不去。

 

一个人住也不舒坦

竹子也想不到租房的过程会这么崎岖。

他首先考虑的是大品牌下的酒店式公寓,但当他看到公寓的实际情况与网上的照片巨大的落差之后,他不免心生不快。“用鱼眼相机拍的房间和用美图秀秀拍的素颜照有什么根本区别吗?” 看起来至少15平方米的房间,实际上只有8平方米不到。

租过房的人都知道,用鱼眼相机拍的现场图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骨感。本图为示意图片。

闻着刺鼻装修味的竹子转头又去了广告上说的“精品loft,小两层公寓”,但站在小两层公寓的“二楼”时,他感到天花板在他发间摩擦,躺在床垫上看着低矮的天花板,他仿佛亲眼看到生活压力扑面而来,就像深海的水压一样。但他觉得他并不是一条匍匐在海底的鮟鱇鱼,而是一条普通的金枪鱼,和千万条跟随洋流而来到这里的金枪鱼一样,被裹挟。

美剧《老友记》里的室友同居生活,是很多人心中永远的梦。图片:《老友记》截图。

多年来的合租生活并没有让他看到任何如《老友记》一般的快乐生活,只看到了《蜗居》一样的鸡毛蒜皮。在人多地少北上广深,他对合租更加充满悲观态度。

根据DT财经所做的调研,在北上广深的合租市场,即使是在合租房间最宽敞的上海,平均每间房也只有15.7㎡,广州是14.1㎡,而北京和深圳更是不足12㎡。从合租房间的面积中位数来看,上海只有14㎡,而深圳和广州都只有10㎡。以前住大房子的时候都免不了因为一点小事儿起龃龉,如果住“鸽子笼”,只怕要吵得更多。

在香港,狭小而密集的租屋被戏称为“鸽子笼”。

竹子最后选择了在城中村独居,这里生活方便,房租虽然不便宜,但他想一个人住,这样每晚都能好好睡一觉。

但他还是失算了。城中村改造“嗒嗒嗒……”的电钻声像敲在这位渴睡年轻人的太阳穴上,把他震醒;旁边的邻居酒品也不好,喝醉后喜欢敲门。有一次把他敲醒了,他打开门之后陌生人问他还好吗?有没有喝吐?发现敲错门了之后礼貌地将门关上,留下竹子一个人在寂寞的夜,思考他遗落下来的哲学问题。 

 

我累得要命,却完全睡不着

根据《2020喜临门中国睡眠指数报告》,目前全国有超3亿人存在睡眠障碍,其中3/4在晚上11点以后入睡,1/3要熬到凌晨1点以后入睡。普遍存在“睡得晚,睡得短,睡得浅”的特征。而在影响睡眠的各项指征当中,情绪困扰(52.5%)、生活压力(52.3%)、工作压力(49%)和环境因素(37.1%)对于都市人的睡眠影响程度最大。

从这些指征当中,我们能够看到居住环境对于一个人睡眠的影响不小。而在寸土寸金的一线城市,不少上班族因为高昂的房屋租金,就必须在找房的过程中做出艰难的选择,在颇具现实意义的租金面前,睡眠往往是被牺牲掉的那个“弃兵”。

刚刚北漂的小谦与以前在国外留学时的室友延续了她们的同居生活。她们选择了某租房平台下面的整租服务。“因为应届毕业生有优惠价格合适,应届生第一个月不要房租,这样刚开始找工作就没那么大的压力。况且,平时打扫维修都很及时。”她这样解释为什么不选择房东直租,而是选择租房平台下面的整租服务。

精装修的公寓是不少职场新鲜人的第一选择。

即便是看到了蛋壳爆雷的消息,一样选择“租金贷”来支付每月租金的她也显得很淡定:“我选择的租房平台背后有品牌的,它们手里有钱,不怕跑路。”

但刚刚参加工作的小谦也失眠了。首先是因为做第一份工的她迎来了排山倒海的压力,她没法儿再以实习的身份将一切搪塞过去。哪怕是回家洗漱完毕了之后,她一样得面对着随时on call的召唤。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就浮现出今天工作上的种种细节,像放幻灯片一样在眼前闪过,她连觉也睡不踏实。

让小谦失眠的不止是工作上的压力,还有生活上的压力。因为小谦的室友要回老家,小谦即将要面对和一个陌生人同住的生活。她不知道新来的这位室友到底怎么样,是不是靠谱?

留学回来的她本来很不理解为什么国内职场会诞生所谓的“卷”文化,而这一刹那她全懂了。梁静茹在歌里唱:“爱让这女孩一夜长大。” 小谦觉得,

爱只能让人永远是小孩,但生活却能让小孩一夜长大。

高昂的房价告诉了我们一个深刻的道理:只有极少一部分幸运儿能够在年轻的时候就住得舒坦,睡得安心。更多的年轻人依旧得在出租房过着局促的生活。

2020年8月份,北京平均月租金高达5026元,而与之形成明显对比的则是应届生平均薪资,根据智联招聘发布的报告,北京应届生起薪为8657元,房租收入比高达58%。这让年轻人在工作上不停地给自己加压,害怕失去收入,卷成一条烤熟的鱿鱼。30%是房租收入比的“幸福分割线”,让年轻人们望着租房价格和幸福说再见。

而也许是看到了这样的巨大的市场,打起了年轻人租房算盘的公司层出不穷。我们看到的事实也的确如此,特别是在互联网公司进军房地产之后,利用巨大的信息流红利,现阶段“整房分租”的形式是目前租房市场中最常见的形式之一。

“整房分租”虽然起来了,但有效的监管措施却没相应而来。而租房平台们为了抢占市场,纷纷发起“圈地运动”,利用高收低入的手段占据市场,导致资金链断裂。因此,租房平台卷款跑路的新闻常常出现,根据统计,从2018年至2020年上半年,就有超过44家租房平台因为经营不善导致资金链断裂倒闭。

蛋壳公寓官方微博表示,他们并未破产。图片:微博截图

做生意有赚有赔,本是常事,但租房平台爆雷引起巨大冲击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因为住房是刚性需求,无法替代;二是互联网公司与金融公司联手,以折扣的手段,诱惑租户以“现金贷”的形式提前缴纳房租,再每个月付月租给房东,利用时间差制造现金池。但当现金池溃坝的时候,租户和房东都成为了受害人。而缺乏监管的租房平台就像悬在租客与房东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们安心睡眠的梦想越来越远。

更让人沮丧的是,面对这个无解的客观现实,现阶段除开改变自身的心态之外,我们能做其实并不多。 

 

租房,也有不同的租法

租房超过22年,BLUE建筑事务所创始人青山周平在租房这个事儿上有着丰富的经验。

他曾在大阪,东京,比利时,巴黎,北京等多地租过房,认为租房其实也有挺大的好处。比如可以随时移动,根据自己的生活状态和心情换生活地点和合适的房子。另外,如果你也是一个爱尝试新鲜的人,试试不同的有趣房子。

“租房老兵”青山周平还提到了一点,年轻时租房其实要比买房所背负的经济压力更小,没有压死人的贷款,经济上可以投入其他事情。沐沐就曾和我说过,她在其它城市的房贷总额其实很大程度地影响到她的生活质量,她不敢想象在深圳每个月背负两万左右的房贷日子该怎么过。

乐观地想,租房至少灵活而轻便。

海对岸的日本年轻人,租房有什么不同呢?会不会有相同的烦恼?

《到了30岁还是处男,似乎会变成魔法师》截图

青山周平说:“东京的独居家庭的比例已经超过50%,所以,在日本大城市有很多为独居生活所准备的租房资源。而在中国,目前城市中的绝大部分住宅是为有孩子的家庭而开发、设计,并没有太多给独居人士设计开发的住宅模式。但也正是因为日本大城市的年轻人普遍租房,所以无论是租房市场也好,房屋类型也好,法律法规也好,配套商业也好都比较成熟,几乎没有中国年轻人会遇到的麻烦。”

看来,要解决年轻人因为住房所引发的睡眠问题,还是要依靠市场的调节与政府的引导。

令人好奇的是,除开现有的模式,还有其它办法吗?

青山周平给出了一个有趣的方向,他最近正对“订阅制”(subscription)的租房形式有着浓厚的兴趣,作为会员的租客以月付制的形式体验不同的住房类型。比如可以平时住郊外,但是一个月有一周左右在东京核心区的居住。在日本,随着人口老龄化的加剧,已经出现了大量无人居住的空屋。而年轻人们对于买房也失去的兴趣,在疫情的加剧影响下,出现了这种有趣的租住模式。

这种模式听起来似乎有点像会员制的Airbnb项目,作为自由职业者或者对于通勤要求不高的斜杠青年们也许可以尝试。 

 

后记

小说家文珍在她的小说集《十一味爱》中写下了一个名为《第八日》的小故事,主要说的是一位失眠患者顾采采在连续整整失眠七天之后的经历。从她的回忆入手,细数起人生的种种经历,包括工作的不顺,人际交往的失败,当然还有糟心室友带来的创伤,以及她最后终于睡着的故事。

我们的睡不好,除了类似的想太多,也各有各不同的烦恼。但在偌大的城市当中拼搏的我们,总有一天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落。

♥本文系创意城市指南原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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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年轻人,只想安心地睡一觉
傅悉汀
2020-12-01 16:5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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