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因何得知樊锦诗这个姓名?
也许是来自报导中的“中国文物保护杰出贡献者”,抑或是“感动中国十大人物”,或是是那个最广为人知的称呼,“敦煌的女儿”。但当真正面对她时,你会忘记一切虚衔。
我们所看到的是一名学者,一名老师,是2020年报考北大考古系的高考状元钟芳蓉向往的榜样。这个江南女子自从1963年来到西北苍茫的大漠,敦煌就此融入了她的生命。
樊锦诗在自传《我心归处是敦煌》的序言中写到:
“我一生的事业以及我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敦煌,写樊锦诗这个人如果脱离了莫高窟的保护、研究和弘扬,而只是简单重复网上多次发布的那些报道,就写不出一个真实而又完整的樊锦诗。”
在敦煌文化里浸润愈久,樊锦诗愈觉得这是“百科全书式的宝库”。这些年来,她为传播和弘扬敦煌文化四处奔走,即使已经如此高龄,依旧四处奔走举办展览和讲座,普及推广敦煌文化。也正是得益于此,我们有幸参与了由南山区委宣传部主办的一场敦煌讲座,在前檐书店,现场听樊老师讲了一节公开课。
就像每一个真正的学者那样,樊锦诗不喜欢谈论个人,惯于将自己隐藏在研究的背后。所以她生平经历我们不再赘述,而是跟着公开课的内容走近敦煌,细看它尘封已久的神秘面目。
而这其中,敦煌壁画尤为令人惊叹,除了我们耳熟能详的飞天、反弹琵琶、九色鹿,壁画上还有什么?它描绘的世间百态,离我们的生活也许比你想象中更近。
琴瑟相合的传统爱情
用樊老师的话来说,这幅画说是树下弹琴,实际是树下谈情。
这幅画的官方名称是「树下弹筝图」,是配合佛经故事的“经变图”。它讲述了一个传奇故事:善友太子入海取得宝珠后,归途中被弟弟恶友刺瞎双眼,夺去宝珠。之后,善友太子流落利师跋国,为王宫守果园。闲来他常常抚筝拨弦抒发感情,并吸引了公主。而这伟大的感情,最终也让善友太子双目复明。
恋爱谈过后,婚嫁自古以来更是一大事,而古代结婚有六大固定流程,只有全部走完,才称得上是礼成。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即订婚),请期(请女方确定良辰吉日),然后男方去迎亲,这是从周朝流传下来的规矩。
迎亲时,需要献雁为贽礼,因为大雁忠贞不渝,这个仪式称作“奠雁”。
而这一幅壁画中,则展示了正式的婚礼场面,新郎倌跪在地下,身边的新娘体态丰腴优美,帐篷里是宾客。在唐朝,人们结婚不在房子里,因为当时认为室内结婚不吉利。
对了这幅壁画还有一个有趣的细节,为什么这幅图中只有男子跪拜?据有些学者分析,这个婚礼其实是“入府婚”,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倒插门”。
壁画上的“奥林匹克”
由于自古以来的士大夫文化,中国一直给人重文轻武的印象。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古人不爱运动,甚至,在敦煌壁画上描绘的一些“赛社”项目中,其中展现出的竞技感,堪称是中国版“奥林匹克”。
“赛社”和奥林匹克运动会相比,除了注重强健的体魄,还掺杂了道德体验,以及身心统一和谐的理念,比如中国古代君子六艺中的骑射:
比如这个相朴和摔跤。
现代曲棍球的原型步打球:
还有这样一幅击剑图:
或者游泳:
甚至花样游泳(其实这个是在莲花池中戏水):
如果你对历史稍作了解,应该会对擅长跳“胡旋舞”的安禄山印象深刻。可是你大概想不到,胡旋舞居然是现代街舞和健美操运动的老祖宗。
在这幅图中,表演者是来自唐朝“中亚九国”女子,站在小圆毯中,她们跳舞的范围也局限在其中,不能跳出来,而且跳得奔放、热烈、快速。
古代工作坊
当我们习惯了现代社会的生产方式,偶尔也会对没有大机器的时代产生好奇——那时候的人们,都是怎样制造生活必需品的呢?在敦煌壁画里,我们就能看到古代,最原汁原味的workshop工坊。
比如酿酒的蒸馏酒坊,古代人早就懂得了发酵的原理,会做酒、做醋,这幅壁画反映出的就是如此场景。
制陶匠人的工作场景也相当有趣,是很多workshop试图去还原的“天然工艺”。
还有打铁,旁边有人在帮忙烧炉子。一推一拉,这是比较先进的鼓风的工具。
也许我们现在不会自己去打铁、酿造……但是敦煌壁画上为我们展现出令人惊讶的古人劳作细节,正是历史滚滚前行留下的珍贵史料。
穿越千年的寻常生活
特地精选了几张和日常最息息相关的壁画作品,相信你也会不由地感慨古人的聪慧,以及有对“壁画居然还画这个”的惊叹。
净齿,即刷牙。古人出家时要把自己身上的污秽洗净,不仅洗手、洗头,还要把牙齿弄干净。那时候哪有牙刷?就把小树枝咬烂,然后刷舌头、刷牙齿——1300多年前,人们就知道牙齿卫生的重要性。
刷牙都有了,至于洗头洗脸,当然也会在壁画中出现啊。
上学堂的场景就更加生动了,壁画中有一副先生拿戒尺在体罚学生的画面,说真的,不觉得学生的姿势有点眼熟吗?
古代人还有手推婴儿车,上面两条带子可以将婴儿固定,看起来和现代人差不多。
这样一幅画显然有它更加深层次的意义。它是来自一个经变故事,父母把小孩养出来呵护他、教育他,因此,人要懂得报父母恩重。
如果说敦煌文化犹如西北苍茫的大漠,那么,今天的内容不过是几粒沙。但它也可以是一道光,在某一个契机下点亮你心中好奇,让你隔着浩浩荡荡的历史,感知到古今的共鸣。这就是文化传承保护者常常说的,“遥远的回响”。
如何让更多人了解并爱上敦煌珍贵的宝藏,樊锦诗付出了一生的努力:如果你想让他人感知到它的艺术价值,让更多人看到;同时也需要注重它的保护,让千秋万代共同见证它的魅力。
在《我心归处是敦煌》一书中,她曾这样讲:
“我深知莫高窟会慢慢走向衰老,这是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消失’是不可阻挡的。但我们不能任凭其消亡,而是想办法做一些抢救和补救,尽可能延缓它的衰老,延长它的寿命。”
樊锦诗曾经为这种消亡感到哀痛和忧虑,只能尽可能建立详细科学的考古研究档案,试图将敦煌的美丽留下。但在上世纪80年代,一次偶然的经历让她成功找到了让敦煌长存的方式——数字化。
樊锦诗用敏锐而超前的眼光看到了文物保护和研究的未来,与199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启动的“世界记忆工程”不谋而合。
数字敦煌:https://www.e-dunhuang.com
如今,敦煌的数字化采集已经进行了20多年,完成了200多个洞窟的数字化采集。在敦煌莫高窟的官方网站上,我们能透过屏幕清晰地看到莫高窟绝美的彩色壁画、佛教造像。
我们也相信,这个卷帙浩繁的工程,终将敦煌文化走向世界,也走向未来。
后记
在这篇稿件完成之前,敦煌以一种不美好的姿态登上了热搜。最近,敦煌守护线——面积约2万亩的阳关林场遭到砍伐的事件,挣扎着试图压过娱乐圈的瓜田挤入人们的视线。
很巧,阳关林场与樊锦诗老师一样,都是在1963年开始扎根在这里,肩负起了守护敦煌的重任。人们说,“欲守敦煌,先守阳关。”在半个多世纪中,人们为阳关防护林,移走300多个沙丘,栽种各类树木400多万棵,成为预防敦煌被吞噬的绿色屏障。
在舆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人民日报》也发表评论称「敦煌防护林被毁,绝不容数代人努力毁于急功近利」。今天,甘肃官方发布了调查通告给出了结论:“未发现林地大面积减少。”
林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们不愿敦煌成为第二个楼兰,也愿敦煌壁画和彩塑的辉煌,能够在更长、更遥远的未来照亮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