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斯图加特州立剧院的舞台上,一场怪诞的芭蕾舞正在上演。一群套着各色颜色的人走来走去,有的头顶着天线,或者穿着盘子一样的服装,挤在小丑一样的戏服里。伴随着哥特式诡异的音乐,他们按照既定的轨迹,无序旋转、移动、摇摆,像木偶走错了戏台,又像是哪位外星人在星际迷途之中降临到地球之上。
传统的芭蕾舞者讲究服饰的华丽,身体的柔韧。但是眼前在这场表演中,舞者的身体是缺席的,我们只能看到几何形状的色块在空间里跳动,古板、机械而笨重。
这场机械感十足的芭蕾表演看起来新奇而先锋,颇具实验风格。但它不是哪个艺术家的当代实验性舞蹈,而来自100年前的包豪斯学院。
创立:包豪斯舞蹈,跳出和弦的活泼音符
谈到设计,就不能绕开包豪斯学院。它在设计圈的地位,好比服装圈里的安特卫普学院,哲学圈里的希腊学院。
成立于1919年的包豪斯学院,人才辈出,在建筑、家具领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一直以来,包豪斯学院留给人们的印象是,少即是多、工业化,像一首简化版本的巴赫交响乐,克制而内敛。而有人却想在这片和弦之间,跳脱出来,探究个性和隐喻。
奥斯卡·施勒默 (Oska Schlemmer)就是其中一位。相比于包豪斯那些已经取得巨大声誉的艺术家,比如格罗皮乌斯、密斯·凡·德罗、康定斯基,这位艺术家属于较少有人问津的一位。
在包豪斯天才之间,施勒默宛若黑白健之间的一枚彩色石头,他天性自由,想象力天马行空,在绘画、雕塑、舞台设计上颇有造诣。
包豪斯的艺术家们擅长造建筑、做家具、搞室内设计,来探讨简约的几何感。而施勒默将目光投向了人类的身体,将其视为一种新的艺术媒体,展示他对于几何构成的理解。
他在1920年-1929年期间担任包豪斯学校雕塑和戏剧工作坊的教授。在这期间,他创立出了太空舞蹈,手势舞蹈,棒舞,金属舞,形式舞,风景舞和三幕芭蕾,展现了绘画、雕塑、舞蹈和空间之间多种的关系。
举个例子,施勒默的《棒舞》就以极致的方式,试图用舞蹈去探索人体和空间的关系。表演者身穿黑色的衣服,四肢被绑上了细杆。身体被抽象成线型,运动的方向转换成美妙的白色线条,这个时候人体运动就被无限放大,也阐释了施勒默对于空间感舞蹈的理念。
成就:三幕芭蕾,像木偶一样跳舞
其中施勒默创作的三幕芭蕾(Triadic Ballet)是包豪斯舞蹈中的明珠。这部作品由三个部分组成,3名舞者,3项无情节表演,每一幕以诙谐的方式用形式、色彩与运动演绎了一段空间的艺术。
据说施勒默受到了同门教授康定斯基的三色原理的启发,他在这三幕芭蕾中都有设定了一个色彩和主题。第一幕以黄色舞台为背景,欢快而滑稽;第二幕以粉色舞台为背景,颇有仪式性和节日气息;第三幕则是全黑背景,笼罩在神秘的宗教仪式感里。
值得一提的是,服装设计是包豪斯舞蹈的亮点。传统舞蹈服装设计里,人们会尽可能让衣服变得疏松,最大限度给予身体自由。施勒默却希望戏服可以束缚舞者,他刻意规避了繁杂的头饰、蓬松的短裙,取而代之的则是严谨的几何形状。脖子是圆柱体,头部是圆球体。
舞者穿着这笨重的衣服,自然无法自由地伸展,跳出一丝幽默诙谐的味道。这其实也是施勒默的刻意为之。他认为,所有的艺术都是“被创造的”,经过人工设置的程式化木偶表演,虽然呆板,但在施勒默的美学世界观里,是完全优越于真人的自然动作。
灵感:包豪斯舞会,一起来跳蹦恰恰
包豪斯舞蹈的服装,奇形怪状,它的设计灵感来自哪里呢?有人说,施勒默是受到了早期潜水服的启发。也有人说他在包豪斯化妆舞会捕捉到了灵感。
让我们把时光机再倒回到100年前,再次重现当年的包豪斯化妆舞会。包豪斯舞会在学院里是一项传统活动,其重视程度,不低于霍格沃斯学院的圣诞舞会。在每次舞会举办前,学校都会精心挑选一个主题,还会交给舞台工作室专门制作布景。
它们设置的主题倒是颇有猎奇之感。有一次主题命名为“胡子、鼻子和心脏”(Beard, Nose, and Heart),它以数学标准规定出席者的服装,2/3 的白色,配合 1/3 的斑点、格子或是条纹。还有一年主题叫做“金属派对”,它规定每个人在设计衣服的时候,只能使用锡箔纸、煎锅和勺子制作,实现从厨房到舞池。
为了出席这场盛大的舞会,学院里全校师生,各路神仙都卯足了劲儿想要完成精彩亮相。每个人都会准备制作奇形怪状的衣服, 浮夸、滑稽、戏剧性,或多或少地在服装设计里夹杂私货,融合了包豪斯元素,简直就是100年前的坎普(Camp)美学。
平日西装革履的包豪斯教授们和学生们,为了这次舞会,彻底放飞自我,极尽智慧设计荒诞的的穿戴饰品,各个把自己塑造成drama舞台现场,不疯魔不成活。这包括了俄罗斯画家 瓦西里·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 、瑞士裔画家保罗·克利(Paul Klee ) 、匈牙利现代主义家具设计师马歇·布劳耶( Marcel Breuer)、俄国画家卡西米尔·马列维奇(Kazimir Malevich) 。
这样一场化妆派对,堪比如今纽约的Met Gala秀,它最能代表包豪斯时代的精神,不破不立,突破传统、界限和标签,追求真正意义上的平等与自由,包豪斯服装就在这样文艺的文艺土壤中孕育出来。
影响:包豪斯舞蹈在现代
不过,包豪斯舞蹈和包豪斯学院的命运一样,纳粹势力崛起让包豪斯舞蹈还没谱出一个完整的体系,就被迫画上一个中止符号。
1937年,纳粹在慕尼黑举办的纳粹“堕落艺术”展览中,施勒默的作品与许多包豪斯艺术家的作品一起展出,这其中就包括了包豪斯舞蹈。施勒默在二战期间惨遭迫害,在悲惨交加之间于1943年去世不幸去世了,随之豪斯舞蹈艺术也就此封箱。
当时光继续流转,直到1982年,黛布拉·麦考(Debra McCall)首次对施勒默的包豪斯舞蹈进行重建,被遗忘的包豪斯舞蹈重现艺术的舞台。
仅仅是这独特而丰富的服装设计,就为电影灵感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感,例如弗里兹·朗(Fritz Lang)的《大都会(Metropolis)》(1927)和大卫·鲍伊(David Bowie)的《齐吉·星尘》(Ziggy Stardus),ladygaga《Bad Romance》中的戏服设计,它们都在向包豪斯舞蹈致敬。
在生物学里,有一种叫做“鲸落”的现象。当鲸鱼去世落到海底,可以供养海底一套生态系统百年之久。而包豪斯学院的贡献就宛若一条巨大鲸鱼,为后来的艺术家提供了养料。尽管它存在短暂,但是它魔仗所触之处,都变为不朽的灵感之地,当然包豪斯舞蹈也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