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作家歌德曾说:“我称建筑为凝固的音乐。”这句话通常指的是18世纪欧洲的巴洛克风格建筑,通过曲面、橄榄形的构造以及优雅、流畅的轮廓线条,以一座静止建筑呈现出来动感的韵律与浪漫想象力。
当我第一次看到查尔斯·布鲁克斯(Charles Brooks,下简称为“查尔斯”)的摄影作品,我第一时间想到歌德的这句话不无道理。你看,下面这些“建筑”和巴洛克风格建筑类似——善用动势,充满活力,多种透视方法让观者不禁迷失在梦幻的空间里;强调光线,通过人造光线追求让建筑物充满戏剧性的张力。
乍一看,这些空间好似荒无人烟的废弃旧建筑,光线在“建筑”内部投下深深浅浅的光晕,烘托出一种幽静、神秘的氛围。
然而,仔细一看,上图并非真实的建筑物,而是一把Lockey Hill大提琴(1780年制作),查尔斯镜头中的空间来自与各种乐器的内部。此时,我忽然觉得歌德的话可以被延续为:“音乐的律动能让建筑灵动起来。”
查尔斯之所以能够发现「音乐里的建筑」(Architecture in Music)并非偶然,他先前的职业经历早已埋下伏笔。在我和查尔斯一来一往的邮件交流中,我得知他在成为职业摄影师之前,曾经是巴西圣保罗交响乐团、深圳交响乐团等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手,曾与陈萨、朗朗等著名音乐家共事。
作为大提琴手查尔斯曾经在修琴师那里偶然见到了大提琴的内部,无法形容是什么感觉,但却让他无法忘怀。直到新冠疫情的发生,他再次把注意力转向了自己身边的乐器,好奇精神促使他用一种新的视角发现音乐世界鲜为人知的角落。
查尔斯的职业背景为他的“音乐建筑摄影“带来了得天独厚的条件,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乐器,由于认识许多与管弦乐团合作的制琴师、维修师等技术人员,如果他们遇到了特别乐器,查尔斯总是有机会在修理的过程中记录下乐器的内部世界。
对比人类居住、活动的建筑空间,各种乐器的外形尺寸和内部空间就像是宫崎骏电影《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的世界,那么,查尔斯是如何进行拍摄的呢?又是什么工具赋予他“魔法”潜入了乐器的秘密基地?
查尔斯使用高分辨率Lumix S1R相机和23毫米的探针镜头来捕捉乐器内部。通过窄景深与特写宏观镜头的配合,梳理出数十到数百个帧图像,并将它们精心组成在一起,创造出一种“焦点堆叠效果”。
画面由近及远都做到了高度的清晰,在空间和深度上让人产生一种视错觉,乐器的内部空间看起来比实际更大,我们的大脑被诱骗了,会以为这是一个人类可以穿过的空间。
在查尔斯的镜头里,我们可以看到乐器的重复结构,比如,长笛里层层叠叠的音阶,钢琴里排列严谨的琴槌等,这些结构看起来与我们身边的建筑物、公共场所别无二致,这就是为什么他为这系列的照片起名为「音乐里的建筑」。
在拍摄「音乐里的建筑」的过程中,查尔斯在乐器的设计与工艺方面许多过去新发现,比如作为钢琴制造业的顶尖品牌,施坦威和法奇奥里的钢琴有着许多相似之处,还发现了数百年前的维修标记。最令查尔斯惊奇的是,澳大利亚土著部落传统乐器迪吉里杜管竟然是由白蚁“雕刻”而成的,并不是人类的造物。
查尔斯把作为大提琴手的职业生涯比作运动员,同样都需要时刻保持最佳状态。因此,在辗转世界各地、高强度工作了20年后,他选择了自己的爱好——摄影,来摆脱压力与焦虑,并使之成为自己的新职业。
音乐为查尔斯在摄影领域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找到了属于他的发挥空间,而摄影让他对曾经习以为常的乐器有了全新的认识。他发现音乐领域不仅有站在舞台上的音乐家、演奏家,致力于打造乐器的匠人也是闪闪发光的存在,一种音乐流派、一种乐器的背后有着许多等待我们挖掘的故事。
查尔斯认为,乐器的内部世界就像是现实中的音乐厅、礼堂。他希望通过「音乐里的建筑」系列作品让人们仿佛置身于乐器之中,利用通感去感受声音传递的震动,触摸乐器内部的历史痕迹,体会制造者、修理者的用心。
看着「音乐里的建筑」的作品,我的想象力已经走远了,我在心里默默认定了这世上存在着一个平行世界,各种各样的乐器里住着许多音符精灵,与音乐家们共同创作出无数美妙动听的旋律。
于是,我最后我问到查尔斯他觉得会有什么样的生灵栖息于此呢?如果可以的话,查尔斯说他想住在大提琴里,尽管可能很难找到贴合曲面墙壁的家具。我也认为大提琴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能想象,天气好时,阳光从头顶上方的f孔洒进来,温暖了午后的片刻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