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脱口秀大会主题赛上有一个命题作文:躺和卷,你选哪个?尤其喜欢鸟鸟看似窝囊实则一击毙命的观点:我们决定不了火车往哪开,我们正躺在铁轨上——翻译一下就是,不必去假想一个我们没得选的问题。
当七天假期像幻觉一样消失之后,你再看眼前这些全部想丢进碎纸机里的文件,沾满咖啡渍怎么都洗不干净的水杯,理也理不明白的数据线,一桌面的待编辑文档,是不是怠工情绪更上一层楼,更想问自己:这就是我为自己选择的生活吗?
没法潇洒地说“不是”。因为这确实是出厂设置平平无奇的我们为了达到理想生活的必经之路。卷不卷可能看情况,一旦无条件地摆烂,就会害人害己,不光是成年人的面子和良心过不去,对原始积累的本能欲望也放不下——是的,自己给画的饼,哪怕芝麻都不舍得少吃一粒儿。
于是,我翻箱倒柜,找到了这些颇有说话艺术的文学“嘴替“,一起来聊聊工作这件最伟大的事业背后那群最渺小的劳动者的心声。
(又,本来这一篇推文应该在国庆收假第一天发布的,但是拖到了今天,原因也不必多言,都藏在以下的字里行间,请看。)
工作自身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赞扬的。人们工作就是为了享受休闲,只有蠢人才会因为不工作的时候不知该做什么而去工作。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巨匠与杰作》
工作的乐趣顶多只能将口袋装满,但工作的苦闷却是要卡车才装得下。
——石田衣良《池袋西口公园》
正是因为憎恨自己的工作,工作者才获得了尊严感和自我价值感。
——大卫·格雷伯《毫无意义的工作》
只有认清那些无意义的工作,才会获得实实在在的劳动价值。工作是美丽的,但前提是拥有拒绝无意义工作的勇气!
——大卫·格雷伯《毫无意义的工作》
我能过得怎么样。工作,工作——这就是全部的生活!
——М. П. 阿尔志跋绥夫《兰德之死》
人们怎么可能换一种活法?他们被扼住了咽喉,被强迫从早工作到晚,被人愚弄,被强加了一些和他们不符、让他们迷失和堕落的需求。他们与做梦、闲散和浪费光阴无缘,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工作上。人们已不是在生活,而是在慢慢耗尽自己。
——卡特琳娜·班科尔《鳄鱼的黄眼睛》
什么都不想做,就在床上懒着。但心里的某个地方,还在想着毫无进展的工作,急得不得了。这样的话起来干活不就得了,却又不想起来。纵容我的人是我,紧逼我的人还是我,掉了点眼泪。
——山本文绪《然后,我就一个人了》
倘若还有等待完成的工作,人便很难惦记着死亡,那似乎倒不是出于忌讳。就其性质而言,工作只要求全身心地投入,不容许我们分心去做其他事情。它一定会破坏我们的观察能力,而我们恰恰会因此感激它,感激它让我们陷身于种种事变之中,感激它在我们去巴黎推销机油的途中让我们以美丽的轻盈姿态去接受自身的死亡以及远大抱负的幻灭,仅仅将它们视为理智的命题。正是不可避免的短视,驱使我们履行自己的职责,生存的动力即在于此。那是一种盲目的意志力,同一只蛾子艰难地爬过窗台一样感人至深。这只蛾子在匆匆掠过的油漆刷子留下的一团油漆前绕行,不愿去细想更宏大的的未来规划,其中也包括它自己将在午夜到来之前死去。
——阿兰·德波顿《工作的迷思》
早上六点半就被闹钟吵醒,然后从床上一跃而起,穿衣、进食、拉屎、撒尿、刷牙、洗脸、挤公交……上班明明是为别人赚大钱,可最后竟还要反过来谢他给你一个工作机会,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享受这种鸟日子呢?
——查尔斯·布考斯基《样样干》
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来抹去皱纹、鱼尾纹,以及一周的工作所带来的辛酸的表情,仅仅一天。他们感到时间从指缝间流过。他们来得及聚集精力以便在星期一早上焕然一新地从头开始吗?
——让-保罗·萨特《恶心》
星期日玩了一天之后,星期一当然不会有甚么心向工作,星期二星期三是一星期中最苦闷的两天,一到这两天,我总归想自杀,活不下去;星期四比较安定一些,工作成绩也要好些,一过了星期四,人又变成乐天了,可是一个星期已过去大半,满心想玩了;星期五放了工,再也安身不住,不去看电影,也得向四马路49溜跶一蹚50书坊,再带些东西回来吃,或许就在电车里吃,路上吃;星期六简直不能做工,人是异样不安定,夜里总得两点钟才睡去;可是星期日,好像六天做苦工的代价就是这一天似的,却是最惨没有的日子。
星期日看的电影,总比非星期日看的没兴致得多,一切都是空虚,路一定走了许多,生命完全变得不实在,模糊得很,也乏味得很;这样过去之后,到星期一灵魂就像是一片白雾;星期二它醒了转来,发现仍旧在囚笼里,便又要苦闷了。
——朱生豪《我的灵魂不曾有一天离开你》
工作是有,但也不能饥不择食。
——卡特琳娜·班科尔《鳄鱼的黄眼睛》
只为追求物质上的财富而工作,那是在筑起自己的牢狱。这些过眼云烟的财富并不能提供任何值得我们为之生活的东西,只会让我们孤立自我。
——安东尼·圣·埃克絮佩里《风沙星辰》
我可以被迫接受工作,乃是出于一种物质需求,在这一点上,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有更好、更公平的社会工作的分工。可悲的生活需要让我不得不接受它,也就没有办法,但如果有人想要我相信工作,要我去尊重自己或别人的工作,那可永远休想。我再重申一遍,我更愿意在黑夜里行路,而不自以为是在白日中行进。当一个人在工作的时候,活着又有什么用呢?每一个人都有权利等待揭示他自己生命意义的事件。这一我可能还没有找到、但我在顺着它的道路寻找自我的事件,不是以工作为代价就可以出现的。
——安德烈·布勒东《娜嘉》
机器人和计算机正在剥夺我们工作的权利。老板正在剥夺员工的周末。工作的人性化正在节节败退,仿佛人活着就是为了工作。可工作之所以存在,难道不是为了服务于人类吗?
——马特·海格《焦虑星球笔记》
因为科技的帮助,我们现在2天的生产力或许可以抵得上过去5天的。但是因为贪婪,因为某种必须一刻不停高效工作的蜜蜂综合征,我们依然埋头苦干,为他人赢取收益,而忽视了自己内心的抱负,只因这些抱负挣不了钱。不管你是相信智慧设计论还是相信进化论,人类的存在不是为了这样日复一日地工作。所以在我看来,这一切不过是贪婪和通货膨胀的产物。
——大卫·格雷伯《40%的工作没意义,为什么还抢着做?》
亚里士多德坚持认为,工作绝不能让你成为更好的人,事实上,工作只会让你变得更糟,因为工作占用了太多时间,剥夺了人们履行社会职责和政治职责的机会。 尼采则因为同一个理由而批判工作:“从人们对‘工作’的颂扬和对‘劳动的恩惠’没完没了的谈论中,我看到了……对一切个体性事务的恐惧。因为一看到工作,也就是从早到晚的严酷劳作,我们就会觉得这就是最好的警察。换句话说,工作将每个人都约束了起来,有效阻止了理性的发展、贪欲的膨胀和对自主的渴求。因为工作耗尽了一个人绝大部分的神经力量,而这些神经力量原本是可以用来沉思、冥想、做梦、担忧、去爱、去恨的。
——大卫·格雷伯《40%的工作没意义,为什么还抢着做?》
我刚开始工作,关节就瘫痪了。
——洛特雷阿蒙《马尔多罗之歌》
当你向往工作的时候,你像鹰一样展翅翱翔——大地似乎都能让你移动——可真要做的时候,你立刻变得软弱和疲倦了。
——И. С. 屠格涅夫《阿霞》
老板显得有些扫兴,他说我经常是答非所问,而且缺乏雄心大志,这对做生意是糟糕的。他说完,我又回去工作了。我本想不扫他的兴,但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改变我的生活。
——阿尔贝·加缪《局外人》
也许是能力不够啊,
也许是我的工作并不急需,
然而我却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生命。
——Н. А. 涅克拉索夫《伏尔加河上》
我从事过大量的紧张工作,但没有认真地劳动过一分钟。
——А. П. 契诃夫《致阿·谢·苏沃林》
在雇佣期间,他们的身体虽然在工作,却心不在焉。工作仍然是生存的源泉,但不是生命意义的源泉,当然也不是培育人与人之间纽带的温室,它不足以支撑和维持道德信念和道德实践。这个由工厂、办公室、工作间和商店构成的世界崇尚“灵活性”,“工作伦理”的戒律显得空洞乏味。
——齐格蒙特·鲍曼《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
工作总是天真的、孩子气的,只有懒惰才是高贵的、“伟大”的。
——玛格丽特·杜拉斯《外面的世界II》
1858年 9月19日
很愉快。决定了,应当爱、应当劳动!就这样。
1858年 9月20日
很累。不想爱了,也不想劳动了。
——列夫托尔斯泰《列夫托尔斯泰日记》
我的修身原则:一,不工作;二,没人管;三,一个人。
——木心《文学回忆录》
“你如想享受生活,就喝吧,吃吧,花吧,因为坐在实验室或商店里的一张木椅或皮椅上整天工作,这不是生活。”
——亚历山大·仲马《黑郁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