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摄影师,去了今年的火人节,根本没时间拍艺术品 | 我不理解

时隔两年回归的火人节,今年在国内社交网上却静悄悄的一片。曾经各种明星、网红扎推刷屏的存在,也逐渐像风袭过的残席,再也不见热闹的样子。

旧皮蛋是名摄影师和导演。从2018年他就开始参加火人节,是名氪金玩家,同时也是火人节 China Village营地的一名成员。

虽然疫情让他所处的行业变得很不确定,但在得知火人节开放后,哪怕知道会面临诸多不便,旧皮蛋也表示一定要参加,并且为此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两个月不赚钱都无所谓”。

诞生于30多年前的火人节,是一座在美国内华达州的黑岩沙漠(Black Rock Desert)上只存在8天的“虚拟城市”。这里没有电,没有网,禁止货币交易,只有40度以上的高温以及漫天黄沙。但哪怕交通不便,洗澡和如厕都困难重重,每年还是有数以万计的人疯狂争抢门票。

过往国内报道中,往往只能看见表面一层,被宣传的8天醉生梦死,伴随着各种光怪陆离,炫目的艺术装置、建筑、花车、活动,像场盛大的成人party。

因为这些噱头,火人节曾被当作过圣殿,是很多人口中一辈子一定要去一次的地方,同时它也遭受了诸多诽议,沙漠中的狂欢和焚烧被指责不环保、猎奇、充斥着虚无主义,哪怕吸引了如马斯克等硅谷精英前去,但外界看来也只是一群有钱人的游戏…….

而真正参懂了火人节玩法的burner(火人),是像旧皮蛋一样一去再去的。他们往往去之前抱着猎奇心态,但去之后,几乎都会转变想法,并且成为火人节坚定的宣传者——

这一个关于爱和自由的地方。没有阶级,没有种族,没有抢夺,这里有地球上关于乌托邦最具体的想象。

我和旧皮蛋聊天时,他早结束了8天的旅程,但精力依然充沛,因为临时想看日出,于是一个人,一辆皮卡,随手买了杯咖啡,连夜出发了。

路途5个小时,他开车穿越过空旷无人的美国公路,隔着夜色和遥遥的大洋彼岸,传来的声音里夹带着记忆,有着令人艳羡的欢快和洒脱。

以下是旧皮蛋的自述

 

8天8夜,只有醉生梦死

是最“浅显”的火人节玩法

我从2018年就开始参加火人节,对火人节的理解每一年都不一样。

第一次来的时候,相信和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差不多,对火人节宣扬的十大原则(包容,赠予精神,去商业化,自力更生,自我表达,社区精神,社会责任,不留痕迹,参与,以及活在当下)并没什么感觉,完全是凭着猎奇感而来的。因为火人节露出的那些照片、视频,都是奇奇怪怪的,大家都是冲着这些寻找新鲜和刺激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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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火人节 © Curtis Simmons | Flickr Creative Commons

 

作为在沙漠完全凭空搭建的“城市”,黑岩城呈一个扇形,中间圆形区域称作Playa,就是广场。将近上万个帐篷、房车营地围着广场。

进入黑岩城,官方会发一个小册子,告诉你哪些有活动,包括音乐活动、Workshop、还有各种各样的主题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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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第一次来的人都会冲到黑岩城广场上(Playa),大家在网上看到的各种各样的艺术品和装置都聚集在这里,大多由大咖和艺术家完成。

晚上还会有篝火表演,DJ打碟,各种各样的艺术车,像是今年就有无人机表演,这些活动有时候会从晚上一直演出到早上,彻夜不眠狂欢。

第一年去火人节的时候,因为我是摄影师,每天都恨不得一直在Playa内拍照,闲逛,玩,后期对Playa的兴趣就降低很多。

今年火人节的主题是“白日梦”(Waking Dreams),艺术作品都非常超现实。虽然我是提前进入黑岩城一周 ,但根本没时间看,没时间玩,我和大家一样,像个热心网友,都在营地刷视频,刷INS,看看神庙、火人长什么样子。

我每天都在自己的营地忙工作,和团队成员们一起干活,就睡在皮卡汽车上,居住环境也不好,虽然很辛苦,但很有意思。

很多人参加火人节,会有两个选择,是完全不同的玩法。

第一个是参加大大小小的营地,第二个是选择火人节最外围的自由营地,可以开着车,带着帐篷驻扎在那里,会没有什么参与的氛围感。

我选择的是成为营地的一份子,参加的chinavillage是火人节里最大的一个中国营地,致力于展现中国文化,是一个非盈利团队。

China village目前没有一个绝对leader,核心队员只有几个人。每个人都有本职工作,有从事餐饮业的,有会计咨询师,还有华人艺术家……

每年8月份,这些人会从全球各地赶过来,聚集到黑岩城附近城市为Chinia Village 营地做准备。

营地需要搭帐篷,公共厨、沙发桌椅、冰箱,这些东西除了在在火人节期间使用,平日需要存放在美国的仓库,一年花费几千dollar(美元),另外物资、艺术品、艺术车的制作和维护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些开销光靠成员远不够。

所以我们会接收捐助。有钱的捐助点钱,会弹古筝,会画国画都可以来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当然我们也没有钱给大家,大家也不需要给我们什么。反正你愿意来就来,大家都觉得做这事情有归属感,有自豪感你就干。

今年China Village就做了很多好玩的事情,请了多位国风华人DJ和琵琶、古筝等音乐家从全球各地来到营地,还有专门的禅修老师来给大家上课。

我们今年还准备了一辆龙头造型的艺术车,但艺术车不能合法上路,只能依靠拖车拉到黑石城,火人节结束再拉出去。

这大概需要4000美元左右的费用,因为团队最后没有足够的经费,很遗憾没能将艺术车带进火人节。希望每年有机会吧。

营地将2019年营地艺术车上的竹子再利用,改造成了舞台背景

火人节还有很多好玩的营地,比如跳伞营地、洗澡营地、按摩营地……各种各样你想不到的营地都有。

比较出名的几个营地,有一个是波音7747改造的营地,报废的飞机二楼被改成露天DJ舞台,每天都在打碟放歌。

营地每年请到的 DJ全都是全球百大地区Top50、Top20级别的。费用上会营地成员会平摊,一些DJ不需要报酬也会来表演。

所有营地都是轮番上场,7×24小时不限时狂欢,只有你有时间可以天天玩。基本上一个人能玩到1/3的营地就很不错了。

往年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洗脚营地。因为沙漠里沙土重,气候干燥,基本都要穿靴子,如果是穿拖鞋,不出一天,你的脚一定会烂掉。我脚部的皮肤现在都是裂开的。

洗脚营地可以专门帮人泡脚,泡脚桶里还会放一些醋之类的“佐料”,泡完脚还给你稍微按摩一下。那是我在火人节做过最享受的一件事情。

火人节每年雷打不动的项目是两个大型装置,一个是官方做的木质火人,第二个就是神庙。火人是在倒数第二天晚上烧掉,神庙是最后一天晚上烧掉。

烧火人的那晚相当于是一个大party,木质火人在中间,周围会围绕许多人。人群最外面还会围一圈艺术车,红红绿绿的,伴随着各种各样腾空升起的烟花。

如果你在现场,你就会知道烧火人的晚上有多high,所有人都非常兴奋,尖叫,狂欢,很ha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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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庙则是一个木结构建筑,但并不仅是一个简单参观的装置品,木建筑内部被设计成空心,所有人都可以走进去。

大家会带支笔进去,将话写在木头上,很多人还会提前准备照片,就像小时候做黑板报一样。

关于神庙内的视频,图片,其实社交网络上很少,因为内容都非常私密,有些人会写一些悼念的话,比如很想念妈妈,或是宠物已经离开,有些朋友失散或去世,很想念他们。

还有那种特别奇怪、离谱的,我之前看到有一个人写下他特别喜欢的一把勺子不见了。他就把勺子的照片放在了木头缝里面,然后写了一句话,I miss you so much(我太想念你了)

最终的留言可能是悼念、展望,甚至是悔过,也可能是任何事情。8天时间,所有的burner(火人)将内容记录下,在最后一天晚上,几万Burner都围坐在神庙附近,一把火烧掉。我理解的,这其实就是一种告别或是重新出发。你能明白那个感觉吗?

你所有的心里的话都留在那了,大概是这样了。

火人节最后一天的晚上,大家安静地看着它化为灰烬,空气里只有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这些声响像是一场隆重的告别,更像是呼唤我们重新向前出发!

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

地球上一场乌托邦式的社会实验

第一年我是个游客,等到第二年再来,我其实才能体会到火人节share(分享)的味道。因为绝大部分人都非常友善,他们根本不会care你是谁,每一个人只会将别人当做“人”而尊重。

我记得2019年,我们有一个朋友的自行车坏了。自行车是火人节唯一的交通工具,火人节有专门修自行车营地,存在很多年。

那位朋友在跟修自行车的人聊完,才知道对方原来在硅谷有两家公司。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火人节每年都会有很多科技公司大佬来,你根本不知道会遇上谁。

以上我说的这些服务在火人节都是免费的,不会任何人收取费用。

参加火人节最大开销是买门票,但门票有钱也不一定能搞到,要去官网上抢。门票解决了,住宿一般分两种,选择住帐篷或租房车,住帐篷的体验会稍微差一点,但相对便宜。

进入黑岩城验票以后,就没有任何开销,因为火人节宗旨之一就是反对消费主义。火人节采取的是共建模式,主办方不负责玩乐的营地,所有前来的参与者既是享受者又是建设者。许多营地的食物都是免费面向所有人。

有些营地会隔三差五给大家提供酒,只要身份ID证明你成年了,大家就可以随便聊天喝酒。还有汉堡营地,包子营地等。营地会有活动时间,有的有些营地会一直提供,饿了就去吃 。

所有服务都是无条件给予的。其实这更像是一种互相的置换,因为我们进去也要带东西,比如开水果派对,就会买了很多西瓜,然后冰冻起来提供给大家。

China Village在火人节准备中国味食物

火人节所谓无条件给予的前提是互相帮助,大家非常遵循秩序和规则。在火人节你也永远不用害怕丢东西,因为丢的手机、电脑、相机永远都找得到。没人会要这些东西。

火人节官方的设施除了火人和神庙以外,还会有一个中央帐篷,提供咨询和失物招领,只要丢了东西,你就过去找。

我们经常的做法是在手机上或在屏保里留下我们所在营地的位置、名字以及个人名字。丢不了两天,它就自己会“回”来。

我们经常会说在火人节,如果你的手机丢了,没有Burner(火人)发现它们,那么一定是因为沙尘暴把手机给盖住了。

很多人到到第三年、第四年心态会发生变化,会想要在火人节里面做点东西,不管是代表他自己所来地方的文化,还是分享任何奇怪的自己热爱的东西,他总想要做点什么。开始真正融入火人节精神。

火人节10项原则几乎就是火人节精神的全部。但到第三年或第四年参加时,包括我在内很多人的心态都会变化,对火人节的理解也会变。

这个地方没有什么社会身份,没有阶级地位,很乌托邦。

我有一个朋友每年都来火人节,什么也不做,连手机都不会带进来。不去参与共建,也不去逛营地,也不到Playa上看烧神庙……我们觉得必须在火人节去干的事情,他什么都不干。

他每天就是上午睡个懒觉,醒了以后,躺在营地里吹吹风,晒晒太阳,歇累了就出去溜达一圈,他也不骑自行车,直接散步。

我们有聊过一次,火人节皆知的意义就是彻底的relax。他自己是个创业者,在湾区有一家科技公司。

我不清楚他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但是他每年来火人节最大的一个目的就是彻底放松,就放像放年假一样,不去海岛度假,就在火人节里享受。

我觉得火人节内所有人的关系都不仅仅像学生时代的友谊那么简单,而是我有困难,周围只要是路过的人,看见感觉困难,你正在解决,他们都会动嘴问一问,而且也不图任何回报,帮完就走了。

火人节最吸引我的地方,目前是我作为chinavillage的一员,宣传中国文化和活动被人看到。在火人节这样的地方展示中国文化,让来自全世界的Burner看到还是挺骄傲的,因为火人节里东方文化的东西相对很少。

大家做这些展示和输出的时候,即便很累,但是他能够凝聚人心,你明白吗?

那是我觉得中国人和中国人之间的劲儿和力量可以往一处使的地方,没有任何利益计算。

 

TOPYSX旧皮蛋

 

TOPYS:火人节环保问题怎么解决?

旧皮蛋:火人节有“不留痕迹”的原则,因为火人节是在沙漠举办,那片沙漠在没有火人节的时候,除了沙子,什么也没有,是一个很荒芜的沙漠。

到了火人节快要开始之前,官方就会在沙漠里插小旗子标地,划分营地区域。所有进入火人节的成员都会开着车,带着帐篷以及各种生活用品和食品进入。离开的时候,所有东西全部都要带走。

火人节的环保要求非常严格,除了矿泉水能往沙漠倒,任何废水都不能倒在地上,2018年的时候,我遇到一个burner(火人),他把洗菜水倒在地上,他只有两个选择,罚款或是将那块污染区域全部清理走,他们最后挖了15袋土装起来,只要是水浸到的地方全部挖走。

环保是所有人的共识。很多新的burner对这个概念不强烈,可能会丢烟头,但旁边如果第二年来的老burner,他一定会跟对方说,不能丢在地上,要丢在垃圾桶或拿矿泉水瓶子装着。
所以我们最后走的时候,火人节已经结束一星期了,我们还会回到营地,然后三、四个人拿垃圾袋以及小的清扫工具把营地每一片地方全部挨着走 S型,来来回回看,把每一个小垃圾都带走。

我们做完这些事情以后,大概一个月以后,火人节官方还会有很多志愿者,他们会在每一块营地没有间隙、手拉手的一起往前走,然后检查营地是否留下痕迹。如果哪一个营地环保做得不够好。这个营地还想要来参加火人节,是无法通过的。所以所有人参加了一两年以后,环保意识就像刻在骨子里一样。

 

TOPYS:如果有朋友想要参与火人节,你是否有出行的建议呢?

旧皮蛋:

1.提前了解火人节的精神,提前问问去过火人节的朋友了解。这会让你的第一次火人节体验更加完美。

2.提前抢票,运气好只需要几百美元,如果抢不到低价票,只能买官方1500刀 2000刀的票。chinavillage官方公众号, 会根据官方的放票时间给大家出购票的信息攻略。

3.尽量选择住房车,沙漠里白天很热,并且经常刮风和沙尘暴。帐篷会非常难受,房车的话有水有电,休息好才能玩得更好。类似像在路上房车旅行公司都提供火人节的房车租赁。

 

感谢旧皮蛋接受TOPYS采访

ChinaVillage

官网:chinavillage.org

微信公众号:chinavillagecamp

旧皮蛋

微博:@旧皮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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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人节 火人 营地 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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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圈圈仔
2022-10-18 11:4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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