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之夜》设计顾问兰斌:光暗下来,才能看到物的影子丨物象之外

设计:鱼饼@TOPYS

“在那做梦人的梦中,被梦见的人醒了”,博尔赫斯这一句,似乎也极适合用来形容以莎士比亚经典悲剧《麦克白》为底本改编的浸入式戏剧《不眠之夜》(Sleep No More, Shanghai)

这一出开创性的剧目由英国戏剧先锋Punchdrunk与上海文广演艺集团SMG LIVE联合制作出品,走过伦敦、波士顿、纽约版本,在上海版驻演第六载的重要时刻,以特殊场域展览「MORE ON SLEEP NO MORE」的形式,联合深圳万象城在华南拉开了首展的帷幕,以“动态”的舞美效果为灵感,结合全新的场域空间,呈现一场“动态”与“静态”结合的颠覆性特展,邀请观众共同见证造梦、窥梦的历程。

在文本和舞美为观众提供了诸多可供想象的暧昧地带的前提之下,深圳版特展的创作背景是一个“反复出现了多年的梦境”,通过影像、装置、戏剧等多种媒介,将人与物的关系打散又重聚,设计了一个全新的场域与故事。

如何通过物与物的魔法将这样一个“神秘的屋子”填满,让观众能够欣然地参与环境?我们跟《不眠之夜》上海版的中方舞美设计顾问兰斌聊了聊,而他似乎想把这场梦的解法交给“时间”。

  • 戏剧和特展有什么关联?
  • 观众能在特展看到什么?
  • 如何选择探索空间的路线?
  • 这些奇怪的道具从哪里来?
  • 还有什么可能遗漏的细节?

 

在传统的镜框式戏剧里,演员在台上表演,观众在台下观看;而在沉浸式戏剧(Immersive Theatre)里,演员在观众的周围表演,观众的一举一动也在创造着叙事。想站在上帝视角俯瞰所有人的归去来,可能需要刷上十几次、二十几次——前提是空间里的所有细节都必须经得起反复推敲,这便是兰斌的工作。

兰斌认为,《不眠之夜》语境中的“沉浸式",本质是人在环境中的参与感,这是戏剧和特展一脉相承的内核。只不过戏剧的体量更庞大,宛如盘根错节的故事宇宙。而特展则更接近于“一扇橱窗”,是戏剧场景的高度提炼、文本的冰山一角,有优美的展示意味,吸引来来往往的人停下来,走进来,转而迈入戏剧的甬道。而“橱窗”似乎也是道具与场景,空间与叙事的关系隐喻:所有秘而不宣的线索都被藏在了物物关系里,挑选、摆放、设计动线的过程也在形塑文本风景。

“你去商场,不一定会去逛每家店,但一定会看到它的橱窗。橱窗基本上就包含了很多因素:这家店的风格、亮点、重点或者最新的信息。”兰斌补充道,“要把《不眠之夜》复制到其他城市,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它有5层楼、6000平米的演出体量、太多复杂的主线和支线。但我们希望能让特展变成一扇橱窗,把最引人入胜的场景放进去,让对这出戏剧好奇的观众能以管窥豹。将来有机会去到上海,甚至去到纽约,能去观看这一出完整的剧目。”

而这一扇橱窗依然保留了良好的体验,依然打造了一个以黑色电影为美学灵感,又有主客体斗争的悲剧精神的世界。兰斌带我们走过一条铺满橡皮碎屑的过道,脚底是软而游弋的触感,鼻子里扑面而来陈旧的木箱味,暧昧的灯光里似乎能看到灰尘在飞舞。他伫立在这些无法忽视的知觉里,讲起光照与物件的联系:“光线太强,一切都无处遁逃,就像做手术用的无影灯,除了一个明确的、它想让你看到的东西之外,什么影子都没有。而昏暗时,你将怀疑眼睛,用鼻子、耳朵、手足一起去「看」,那些隐于功能背后的物的棱角、质感、气味又重新显现了出来——这才是我们应该获得的「体验」,而不仅仅只是接受表演。”

“有人问我为什么这里这么暗?令人恐惧、令人不安?我的回答是:无论恐惧、不安或是其他,都无需回避,也不用去验证「该不该是这种感受」,因为这便是你当下站在这里给出的真实反应。而只有光暗下来,我们才能看到物的影子。”

 

 

光从不同的地方进入,影子的长短、形状、浓淡也是不同的。在你为这团影子赋予细节时,实际上也在整理那些经年累月珍藏在脑海里的优美情节,看似传递的是物本身,却在寻找同频的审美电波。

放置在《不眠之夜》的语境下,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场景营造,就是兰斌本人的美学橱窗。

最鲜明的底色便是一种冲突性。这一点在基础文本中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正如《麦克白》开篇所写的那句“把毒药投入酒杯里的人,结果也会自己饮酖而死”,这个权力中心的故事里,一切常识皆被颠覆:女巫的寓言并不是为了相助,而是罪恶的起源;凯旋而归的忠臣,才是滥杀无辜的贼子;恐怖也许不敌想象的恐怖,鲜花底下亦有毒蛇埋伏。本土化之后,故事又与本身奇幻色彩浓郁的神鬼传说、古典文学《白蛇传》等交织,在文化背景中形成了一层新的“冲突”。

而基于「回顾特展」的性质,整个场景除了要诠释以上的对抗性与平衡性,还加入了一定的后台关系:例如,门外的大幅油画,既有夏加尔的代表笔触,又有东方主义的鹊桥图画,却代表了某年七夕特别活动的回忆。此外,还有演出创作初期用废掉的几十个木梯,作为表演道具的旧椅子们堆起来的装置,放在鸟笼里的表演服装,弹簧凹陷的欧洲古典沙发等等……

而在设计不同场景的出场顺序时,兰斌也着意制造冲突感,“想给观众一种无法预料的感觉”。如果你依然按过去的习惯,凭借着显眼的海报和鲜艳的物料去寻找起点,那么大概率会无功而返。因为起点藏在1930年代氛围感的复古酒吧之中,需要穿过后厨的半门,绕过孔雀羽毛和监视器的遮挡进入——就好像突然被拽入一个异世界一样。而第一个映入你眼帘的并不是“麦克白”,而是像电影《英雄》里一样的竹林,路曲折窄小,没有任何路线指示,足以快速调动起你的神经。再往深处走,又是书写着“天佑勇者”的古典主义镜子、繁复墙饰、水晶吊灯,向左可能进入有人吟唱的花园,向右可能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卧室……

每个场景里都有极其细节的线索,正如每一个抽屉拉开里面都有填充物一样,即便不能找完每一块故事碎片,但在灯光、音效、装置的共同作用之下,观众的心势必如密集的鼓点一般强烈跳动。

同时,兰斌还十分迷恋老物件,这也成为他在场景营造中极有个人风格的烙印。如果你尝试去观察和触摸空间里的物件,会发现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复制品。蒙尘、划痕和磨损,被他认为是时间赋予物件的纪念,而一一保留,包括五周年展演中那些凝聚了演员心血的道具和服装,还有不计其数的废弃陈设。而那些“过时”的特质,也更让他动容。

“看到一把椅子,很多人会习惯于去判断它是西式还是中式、是什么风格,但实际上你仔细去看这个椅子,就会发现它本身的弧线多么优美,这份优美远超于这些定义。”兰斌就特展中那个已经凹陷的碎花沙发,谈起他的旧物情结,“比如当我在欧洲古董市场看到它时,我就在思考:它以前的主人会是什么样的?他会是一个家道中落的人吗?他和谁一起坐过这里,现在又去了哪里?这些感受,是一个崭新的家具所不能给予你的。虽然它的扶手已经伤痕累累了,已经不再是金的亮的了,但我们还是坚持保持现状,不用新的布料把它包起来。因为我们太需要这些痕迹了:切水果可能留下痕迹、小孩子乱涂乱画可能留下痕迹、老人也可能留下痕迹,久而久之都会形成记忆。我们希望观众来到这里也能看到痕迹,再从痕迹里看到「时间」,由此触发他们的联想,获得一段「故事」。”

 

 

“物”作为一个载体,其使命是复杂的。在上海特展开展前,兰斌本人由于疫情无法到场,便通过线上视频与工作人员进行审校。而在展示动线时,兰斌突然看到了放在角落、极易被忽略的《圣经》,于是当机立断地提出要更换为《梦的解析》以切合语境。而这又印证了他的创作观:即便物被抹去所有指示性的图案,看起来足够中立、客观,但那些自然形成的痕迹依旧会在不经意间交待信息。

萨特曾说,物不仅仅是有用的东西,还是能触怒人的、有生命的野兽。而在《不眠之夜》特展里,这些“有生命的野兽”却突然开始一齐说话,它们又说了什么呢?

 

 

 

 

虽然这些物件之间都有微妙的照应关系,但叙事又都退居于主体之后——进入的人如何观物,那么物便皆着我之色彩,最终变成什么。又如人们走入麦金侬酒店(上海版演出剧场),面对90多个戏剧房间、3000多个抽屉的感受一样,兴奋并非来自空间本身,而是审美选择的自由与余裕,以及终于有一个地方,能让观众自己去拿到那把进入梦境的钥匙。

沉浸式戏剧打破了第四道墙,让观众通过触摸真实可感的物件与环境建立联结。而物件之外,更令人动容的是凝结在其中的时间和故事,代表了经过沉淀的、凝聚经验与感性的质感,往往才是真正奢侈的部分。

除了满足购物需求之外,深圳万象城也在持续回应消费者对于人文、艺术、社交等综合体验型消费的期待:以引入《不眠之夜》特展等文化IP为契机,跨界共创,为购物覆上温度,亦在创造更多跃动的、有质感与意味的时空体验。

正如光可以穿透场景照向任何地方,也许我们除了审视亮处,还可以看到更多漂浮在物象之外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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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之夜》设计顾问兰斌:光暗下来,才能看到物的影子丨物象之外
物象之外
2022-10-26 17:4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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