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linda
鸿渐郁勃得心情像关在黑屋里的野兽,把墙壁狠命的撞、抓、打,但找不着出路。
只听得阿丑半楼梯就尖声嚷痛,厉而长像特别快车经过小站不停时的汽笛,跟着嚎啕大哭。
鸿渐也每见她一次面,自卑心理就像战时物价又高涨一次。
拥挤里的孤寂,热闹里的凄凉,使他像许多住在这孤岛上的人,心灵也仿佛一个无凑畔的孤岛。
物价像吹断了线的风筝,又像得道成仙,平地飞升。
生存的竞争渐渐脱去文饰和面具,露出原始的狠毒。
她抬起头来,满脸庄严不可侵犯之色,仿佛前生吃了男人的亏,今生还蓄着戒心似的。
上海仿佛希望每个新来的人都像只戴壳的蜗牛,随身带着宿舍。
有几个死掉的自己埋葬在记忆里,立碑志墓,偶一凭吊,像对唐晓芙的一番情感。有几个自己,仿佛是路毙的,不去收拾,让它们烂掉化掉,给鸟兽吃掉——不过始终消灭不了,譬如向爱尔兰人买文凭的自己。
他走得肚子饿了,挑一家便宜的俄国馆子,正要进去,伸手到口袋一摸,钱袋不知去向,急得在冷风里微微出汗,微薄得不算是汗,只譬如情感的蒸汽。
柔嘉眼睁睁看他出了房,瘫倒在沙发里,扶头痛哭,这一阵泪不像只是眼里流的,宛如心里、整个身体里都挤出了热泪合在一起宣泄。
最初睡得脆薄,饥饿像镊子要镊破他的昏迷,他潜意识挡住它。渐渐这镊子松了、钝了,他的睡也坚实得镊不破了,没有梦,没有感觉,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时也是死的样品。
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包涵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