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Pod一代――这是没有消化的一代

一群数码蚕茧正在破茧而出……

  亨利・福特(Henry Ford)为自己那些“历史是空话”的狂茫宣称而迷醉,他在1916525日接受《芝加哥论坛报》采访时说:“我们要生活于现在,惟一值得关注的历史是我们今天所创造的历史。”但这位汽车大亨的话语过于含混,福特公司的工人们仍然不会为此感受到振奋,他们仍然在工会的组织下试图闹罢工。于是有一天,亨利・福特把工人们的工资增加了一倍,说是让雇员们购买自己公司生产的汽车,经历自己创造的“历史”。


  这是亨利・福特带来的摩登大生产时代:流水线上的工人如同固定的螺丝钉一样拴在固定的岗位上,黑压压的钢板压将下来,轰隆隆的声响笼罩着他们,按部就班的动作宛若机器人,整座底特律、芝加哥城,目无表情。

  八十五年后,另一个美国人斯蒂夫・乔布斯在加利福尼亚州引领他的团队,苹果电脑公司,开发设计了一个新玩艺,一个基于网络和软件的数码音乐存储播放器,全身雪白,耳机线细长若丝。乔布斯不无得意地把之名为“iPod”――电子蚕茧。200412日,在经过长时间的社会文化观察后,《卫报》引述被访者之口评论道:“这个是自汽车之后的最伟大发明”。诚如那首《加利福尼亚的梦》,它让东方导演王家卫都为其着迷,并把此作为电影《重庆森林》的背景音乐,iPod开启了属于它的梦想与历史。


  这是《纽约时报》记者沃伦・St・约翰(WARREN ST. JOHN)笔下由iPod引发的科幻时代:纽约街头被机器人侵袭,它们如幽灵般在人行道上横冲直撞,把黄色的士、脚踏车和整条第五大道碰撞得人仰马翻。满眼都是它们,和人类不一样的只是,两根白色的线从它们的耳朵延伸到衣服里面,一个卡片大小的白色状植入身体中。正是如此,它们听命于卡片的控制,整座纽约城,同样目无表情。

人们必然是疯狂的

  “人们必然是疯狂的,”哲学者布莱斯・帕斯卡尔话含机锋地评述我们身处的年代,“因此,就连不会变得疯狂便是另一种形式的疯狂”。齐格蒙特・鲍曼,被视为英国当代著名的社会学家,非常崇尚这句话,于是工整地把它抄录于他的《个体化社会》一书的序言开篇,观点更为鲜明地引述为:“我们很清楚,从现实生活中逃出将会不可避免地(也是实实在在地)跌回现实之中。对这一点我们只能清楚地认识,尽管我们竭尽所能地(甚至为所不能地)要把它忘记。”2003519日出版的《财富》杂志封面上,乔布斯也逃脱了他的IT工作者角色,他如同一个音乐经纪人般与歌手雪瑞儿・可洛(Sheryl Crow)共享他的新一击――iPod


  既然乔布斯常常被视为IT业界的性感领袖,他此次在《财富》杂志围绕iPod进行的形象更新的意义便显得格外意义深长。保守的英国人也觉察到,“iPod也许是21世纪第一个伟大符号”。但也许日本人出井伸之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他坚信自己的索尼公司在1979年发布的随身听(Walkman)才是此中宗师。当年索尼那款产品甫一上市,那些如同“革命性”、“令人疯狂的产品”这样的词语便铺天盖地般落在索尼随身听身上――而iPod的诞生,却几乎没有故事可书。


  1987911日,为了具备立体声功能的WM33随身听在英国的登陆,索尼公司在臭名昭著的小报《太阳报》上刊登了一个购买随身听获取“数百份激动人心的产品”的大众化促销广告。画面上,随身听与一辆汽车形成联想对比。多年后,英国文化研究者保罗・杜盖伊把之引申为――速度、动力和阳刚之气再“加速到随身听WM33”这句短语中形成共鸣,构成大众化的意义(速度、动力、激情、意外的收获)。在杜盖伊眼中,索尼随身听在社会个体社会的进程中的确建树良多。


  索尼随身听的文化意义更走在众家之前,1982年一个电视广告画面上,“一位个子很高的美国女人与一位年迈的日本先生”,两人各自戴着连接同一部随身听的耳机,共同听着通过耳机传送的音乐――这样富有文化全球化意味的广告早已是索尼公司熟谙的招数。


  最糟糕的是,iPod的“加利福尼亚梦想”在早期的索尼随身听广告中也能找到类似叙述。198012月7日,《星期天时报》刊出这样的广告,“加利福尼亚梦想……你之前从不会这样享受Hi-Fi。”画面中是一个在泳池边听着随身听的睡美人,倒影中她身上是一个吉他手。广告充满着性暗示和时尚感。


  可是,乔布斯把一切广告语都省略了,只有这样一句:10,000首歌曲。画面则是一个黑影轮廓的年青人、一个白色的iPod以及两条耳机线。如此画面与时装大牌Paul Smith1970年代推出的箱包广告的风格如出一辙。商业评论家都觉得iPod的推广相当直接和理性:10,000首,最高40G存储量,搭配的iTunes可以在音乐网站上以0.99美元的价钱任意购买喜欢的正版数码音乐,在去年《财富》还吹毛求疵地认为,“很好,但不适用于视窗系统”是iPod的最大症结,但乔布斯在第三代iPod身上改进了,迅速地顺应了比尔・盖茨在全球网络搭建的视窗系统和更广泛的人群。


  技术评论家则从iPod身上看到技术的革命性,索尼随身听已经把人群从集体社会中脱离出来成为个体,而iPod重新让它们与网络关联起来,iTunes就像是母体一样,透过1990年代苹果电脑引以为豪的“火线”(FireWire)技术,“iPod客”可以自由地成为同一个阵线,共同分享音乐及其他资源;它还是一个数码集成体,音乐文件、数码照片、数码录音、网络广播都可以集于其身,形成技术分子热衷谈论的“数码Hub”环境。

iPod阵线与反iPod阵线

  20042月,纽约。斯科特先生的iPod上已经存储了1,400首歌曲,每天有3-4个小时沉浸在iPod的播放中。“我喜欢淹没在纽约城的感觉,就像走进电梯一样,在关门的刹那,在空洞无物的升降声中,整个世界就会迷失。”他在《纽约时报》记者约翰面前,描述他使用iPod的心得以及如何组建了一个iPod爱好者的社群。“过去,你可以加入机车社团,你可以加入嘻哈乐社团,现在,你可以加入你的iPod社团,它只与一根火线相关。”


  正如千万的iPod使用者中极少人知道它与“蚕茧”形义相关,他们同样不会把之理解为中国的一个成语,“作茧自缠”。但约翰发现了iPod对“社区的侵略性”,他的采访在人流繁忙的纽约街头进行,由于iPod使用者都沉浸在他们的耳机中,约翰使用了布告版的一招,把“我是纽约时报的记者,你能谈谈你的iPod吗?”这句话写在一块牌子上,守株待兔般等待着经过的iPod客的注意。


  “你没看到我正在忙?在听完10,000首歌之后,我会理睬你。”约翰备感这场采访的痛苦,于是在文章中这样写下iPod客的态度,他感觉到iPod正在令使用者变得与环境更为隔绝,人际关系更为疏远。更大的存储量,更多的歌曲换言之是更长的孤立时间,透过数字可以这样表述:10,000首的播放时间=每首平均时间4分钟X10,000=40,000分钟=666小时=24天,你如果使用iPod的话,在理想状态下,你可以连续24天不与任何人说话,而且听的音乐没有一首重复,如果你爱重复听的话,更为无穷无尽。


  纽约的售货员露西向约翰反映她们开始碰见越来越多听着iPod进商场的消费者。“他们在发昏,无时无刻地在听iPod。”40岁,网站经理人,爱在iPod中听斯汀的道格拉斯则说,他只不过是为了在这个都市中避免更多的烦扰,因为街头有太多的促销者和繁杂的声音。从北美到欧洲到亚洲,从纽约到伦敦到东京到香港,老天,他们从这段音乐管子进入另一段管子中,世界对他们来说,状如无灵魂的高速公路。


  迈克尔・布尔是世界少有的研究随身听文化的专家,在英国Sussex大学任教,他认为iPod正在改写社区生活,“持续不断的播放会让你从不必接收外界环境的声音,”他不无感慨地说,“你已经自我关掉了。”


  这样的“关掉”让iPod阵线自我成瘾,最典型的是iPodlounge网站,在此之前,Lounge已经是时下的时髦词,iPod客把两者结合。他们在这个网站上建成iPod图库,世界各地的Fans把他生活中与iPod的合照、他们在旅途中伸出手上的iPod与各地地标的合照和各种自我设计的创意iPod图片上传上来供评选。金字塔、长城、佛像、悉尼歌剧院,摩登与经典的对比是其中的兴趣关键……处处均有iPod。“他们大概很快就会拿到iPod在火星上的图片。”英国文化记者斯蒂芬・摩斯在观看完这个有着执著追求的网站后,半开玩笑地说。


  但《卫报》发现了反iPod的阵线。它通过引述音乐评论员卡罗琳・舒莉凡(Caroline Sullivan)的说法说,“我恨iPod的主意,模特会喜欢它,但她们都不需要脑。谁需要周身携带着10,000首音乐?没有人需要这个数量。”尽管iPod流行风已起,但卡罗琳始终认为显得更为原始的随身听没有错,而且更具挑选性,“我们的生活需要编辑挑选,否则的话会像毫无节制的有线电视网络一样,上百个频道而没有东西看。”
然而,也许iPod阵线正是需要这种无编辑的生活。“我们确信,一切结束了,”英国的iPod阵营倡导者保罗・莫里(Paul Morley)说这个是他获取了海量存储的iPod之后的最大感触,“磁带、CD这些音乐的物理存在意义已经消失。”

  2004年的春天,在旧金山,乔布斯向来自全球的苹果电脑的记者们回顾了他们的20Mac之旅,记者们发现这个性感的企业家拿着手中鲜艳的迷你iPod神采飞扬,20年后将会是iPod之旅或iTunes之旅?巴黎创意经济“总店”Colette正在忙不迭地销售着时装设计师Jil SanderiPod精心打造的iPod袋;精明的荷兰商人飞利浦正在推出与白色的iPod的对立面,全黑色的HDD正要分一杯羹;各路数码相机生产商则在前赴后继地猛加产量,柯达公司不得不为数码时代的烽烟调整战略;那个被《商业周刊》视为2003年度表现最糟糕经理人的出井伸之所在的索尼公司,亦不得不为此赶紧调整拳头数码基地产品PS-3的研发进度,希望在烽烟数码战场中早点上阵。20041月,香港时尚文化人黄源顺在其专栏中问道:“真的开始感受到Digital Hub这回事了,你感受到没有?”,然后慨叹,“这是没有消化的一代。”

一代 消化 没有 这是 iPod
iPod一代――这是没有消化的一代
insun
2006-03-13 16:3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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