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晃为纽约时报中文网撰稿 2012年06月28日
摄影师编号223的作品。
我在iLook杂志社原来有个小兄弟叫罗浩,后来我俩拌了几句嘴,就散伙了。但是罗浩走之前介绍我认识了一个叫编号223的摄影师。让我看到了中国时尚的另一面。
中国的时尚类杂志都很美,美得很主流、美得很阳光、美得很无语。编号223的作品让我眼睛一亮——很真。
摄影师“编号223”的作品。
我总是在想,做时尚的年轻人内心一定很强大,他们天天面对奢侈品,左脚上一只鞋很可能就是他们两个月的工资,他们没有任何可能在短期内靠自己去享受这些东西。视觉上,时尚杂志的观点和广告是高度统一的——就是买、买、买!但是杂志的片子很可能是一帮买不起的小孩搞出来的。久而久之,会有什么反映?
编号223的片子有种现实感,这里面包括了对物质的绝望和欣赏。其实这些年轻人虽然超喜欢各种好东西、漂亮东西、好玩东西以及昂贵的东西。但是他们没把物质当回事情。编号223镜头下的人物似乎都在说:“那又怎么了?”这个态度我喜欢,不超脱也不投入。和物质的关系就跟一夜情差不多,就是性,干完走人。记得我们原来有个编辑,曾经奖励为买路易威登包甘愿吃两个月方便面的外地小孩,相比之下,编号223镜头下的人物太酷了。这就对了。
编号223的片子里还有一种非常当代的性意识,是中国小孩用时尚表达性的一种方式,而且表达的特别准确。几乎他的每张照片都很性感,不是那种唯美的教科书性感,而是真实的,脏兮兮的,骚得让人不敢看的性感。
大概一年前,编号223开始給iLook做视觉时装评论,有的我没敢登。怕出事。每个月他的片子也是我最期待的。我也尝试过让他拍些与品牌沾边的课题,都以失败告终。编号223和现在的年轻人是软暴力的高手——你让我拍我就拍,你让我这么拍我就这么拍。与我无关。片子出来以后,第一眼就能让你抓狂地喊:这摄影师跑哪里去了?让我懂得在残酷环境中成长的中国时尚青年是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感觉关掉,再打开;再关掉。也许这时生存必须的。后来我就再也不給223拍商业的东西,还是单纯期待他的东西吧。
今年年初有一天,我和编号223开完会开车去接女儿。去我女儿学校的路上要经过一条不太宽的道路,旁边是北京一些贵族马场。这条路上总是有无数的影楼在給年轻人照婚纱照,或者干脆就是拍照。这些拍照的人都在非常艰苦的环境下刻画一个近乎完美的梦,男的都西服革履,女的都夜礼服拖地。他们冒着被路过的车撞飞了的危险,摆出各种pose, 留下一个完全不真实的自己。我想这是中国大部分年轻人的时尚梦。这是编号223片子的反面。
我突然想起来设计师刘露曾经介绍我认识一个瘦小的摄影师叫Kiki。Kiki 是个造梦者,他的片子象一幅忧伤美的油画。Kiki的视觉能够完全逃避现实,进入一幕幻觉。
摄影师Kiki Xue的作品。
这两个摄影师都是我喜欢的,但是风格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梦幻,一个逼真;一个忧伤,一个残酷;一个逃避,一个挑战。今天把他们的片子放在一起,让我想起多年前听过的一个笑话:
一个穷人家的男孩从学校回来问爸爸什么是“梦想”,什么是“现实”。爸爸想了想说:孩子,知道我们村的大款吧,他看上你妈妈和你姐姐了,他说只要她俩跟他睡觉,他就給她们一人一百万。也就是说,我们有可能明天就当百万富翁了——这就是梦想,而现实是什么呐?现实就是我们在跟两个婊子过日子。
我们的梦想和现实就是这么近。
via cn.ny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