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esigner's Designer专栏简介:
设计师们的心里都一张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地 (又或许只有一两个) 布满了对他们设计路上曾有启发或影响的人们的名字。名单上的人们也许家喻户晓, 又或名不经传;可能没有追求过世界定义的成功,但活出了波澜壮阔的人生。他们的作品与人生的哲学,都紧紧的抓住了那些梦想着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人们的心。
有的时候,我们脑子里不知怎样的,会有一个弱弱的小声音,仿佛在提醒着我们不要活在只有理想的世界,把我们的创作力先放一旁,去脚踏实地的安稳生活;你年纪已经太大了,不要再老大不小的去挑战自己的可能性,就找个差不多的领域扎根吧。
但是如果你愿意看看常惠珍的的故事,一个在四十多岁之前从来没有接受过艺术训练,有着六个孩子的妈妈,都可以在中年第一次提起照相机,拍出了在五十余年至后依旧启发着现代摄影师的作品——这也许可以成为一个启发,不要让那些小声音去打扰你,模糊了你真正想要走的路。
但是当然除了理想以外,你也得要有如她一般的、异于常人的决心。于1914年在动荡的苏州出生,后来以英文名字Nancy Sheung扬名国际摄影圈的女性,从小就表现出强烈的个人意志,不甘于走寻常路。
在二十世纪初,女孩一般被认为不需要学习读写,更别说去学校正式接受教育。当时社会对女性的期望不外如:留在家中跟女性长辈学习女红、持家、准备出嫁,然后把这一套的人生承传给自己的下一代。
凭着自己的学历和雄心壮志,她离开了她的家乡苏州,在当时的广东遇到了她的未来的商人丈夫,并一起在三十年代中期搬到了香港。在那里,她不仅养育了六个孩子,还亲自经营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建筑公司。
快进到她遇上摄影,已经是在这之后二十余年的事情了。
那是1958年,在机缘巧合下,44岁的常惠珍在一家酒店的午餐场合旁边的会场参观了她人生第一场以欧洲摄影师为主的摄影展。 她接触摄影艺术的时机真的是刚好不过—— 五十年代末是香港经济衰退的时期,她的建筑生意受到了相当的打击,同时孩子们逐渐成长,各种因数让她多出了许多专注于自身的时间。
她被那静止的黑白世界深深吸引,同时又为找到新的挑战而兴奋不已。感觉到了摄影的召唤,她决心要成为那个世界的一分子。
当时在香港,甚至可以说宏观整个亚洲,摄影作品都被看作是一门从西方来的陌生艺术形式,就如现今的数位艺术一样,因走在太前端而相对小众。同时这亦是一个以男性为主的圈子,毕竟从三十年代俱乐部成立到常惠珍开始拾起相机的二十多年内,香港摄影俱乐部从未有过女摄影师的身影。
当然对那个总是朝气勃勃勇往直前的她,没试过、没前例、没认识等假设问题根本不会构成任何困扰。她迅速找了一位当地摄影家去说服他收她当学徒;在那里她学会了如何使用临时买下的Rolleiflex相机,以及如何处理和冲晒照片。她也自己试验了不少创意的冲晒技巧,如遮光处理和双重曝光处理等。为了随时可以进行作业,她还设法在家建立了一间冲晒用的暗房和一间拍摄工作室。
看她一丝不苟的作品构图,你很难想到她在中年接触摄影前并没有受过任何艺术相关训练。也许这就是天分—— 又或者是她那为构图会拼上一切的决心?虽然年近半百,她的行事作风仍相当大胆,闯入平民屋顶拍摄啦,每家每户去敲门试探,只为了借用最好看的窗框作背景啦,都只是为了构图所作的一两件小事儿。
在她的一系列作品当中,有一组特别引人注目的女性肖像系列——在她的镜头下,她们被描绘成强而有力、自主自在的样子,就如她们只是在不经意的最为自我放松的刹那被捕捉到。她们不需要以看似不在乎他者的凝视(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照相机亦同时代表社会对女性投示的各种的视线)—— 她们那昂首挺胸,气宇轩昂的又自在的样子直接的投射出她眼中,女性的本质。
她后来走遍了东南亚各地旅行拍摄,并在之后的二十多年里作为活跃摄影师的身份赢得了无数奖项。从1967年到1972年,她的作品连续五届入选国际摄影师协会的年度十大照片。
但是,就如大多数那个年代的亚洲摄影师一样,自1979年去世以来,她的作品几乎完全被遗忘。去年以来,慢慢的在互联网上开始有一两张她的作品流出,全因她的孙女(庞惠英 Tiffany Beres, 现为策展人) 亲自协助策划了一个香港民间机构举办的回顾展。此次展览只展出了25张她亲手晒放的照片,那些光洁如新的相纸仿佛反映着她那兴奋又认真的身影。
她那两三张流通的照片分別在Tumblr和Pinterest等网站上引起了一串串的讨论,很多网友都发出了相同的疑问:「为什么一个具有这样才能的摄影师到现多才被再发现?」
在我们的角度看来,她仿佛努力打开或打破了一扇扇用从性别到历史背景再到年龄去框着她的门;但也许对她来说,她可能根本没有觉得自己突破或跨过了什么东西,那些旁人所看到的限制,在她那自带以“热情”滤镜的眼中,也许压根儿没存在过。
*All images courtesy of Nancy Sheung or their lawful own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