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Sherry@TOPYS
前段时间和朋友聊到最近的剧太难看了。
人物刻画太扁平,脚本设计太单薄。拿刷屏的小甜剧来说,全身搭配总价最低的必定是女主,眉间拿熨斗都熨不平的是男主没跑,前女友警惕生僻英文名。光看服化道已经能把剧情摸个七七八八,那看剧是为了个啥,对答案?
而还有一种作品与之完全相反,AKA“不看完你还真不知道谁是主角”。
这些贯穿全文的“主角”从未登场,任凭你翻烂剧本也不知道TA长啥样。但偏偏就有本事,以一种「退出者」的姿态,在他人的人生故事中掀起腥风血雨。
主角不在场,戏还怎么唱?别急,听我们娓娓道来。
#戏剧
《等待戈多》
👀他也许会来,他也许不会来。
《等待戈多》是爱尔兰现代主义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的悲喜剧,表现的是一个“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去”的故事。在剧目的第九分钟,“戈多”这个名字出现了:
——“我们走吧”——“不行,因为我们要等待戈多”
——“他没说他准来,万一他不来呢”
——“咱们明天再来,然后后天再来,只等到他来为止”
环顾舞台,只有两个落魄者和一棵光秃秃的树。两人的容貌不甚干净,却有着莫名的执拗,一个嫌对方脱靴的方式不够绅士,一个看准另一个纽扣扣得错乱而略带讥笑。除了两人一来二去的对话和偶有争执,基本再无任何情节,他们在打发时间,为了熬过一场漫长的等待——关于也许会来,也许不会来的戈多。
为什么要等待戈多而不是其他人?戈多,到底是谁?这个关于“主角不在场”的疑问从1953年首演延续至今。
当年第一次从《外国文学理论》书上,看到这个剧目时,就引起了我的强烈好奇。然而临到戏剧排演,有人选《俄狄浦斯王》,有人选《伪君子》,有人选《圣诞颂歌》,却唯独没人选《等待戈多》——平铺直叙地照搬对白,怕挑战观众的耐心,拿不到一个好分数;而若是凭借个人的理解,去诠释剧情中大量的反复和刻意的留白,又显得妄自尊大。
《等待戈多》所描绘的正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它可以被无限解读,是对救世主的期待,抑或是困于无意义人生的自我说服,如同一面镜子,投射出你心中秘而不宣的答案。但又根本不需要什么答案,就像戈多存在与否都是一个谜团一样,也许我们静静地旁观人生这出荒诞戏码,什么都不做,就会像什么都做了一样。
#电影
《蝴蝶梦》
👀还有哪个“不在场”,比得过梦魇般的Rebecca?
她完美如皎月,也阴冷如蛇蝎;她是让男人沉醉的白日梦,也是他们镌刻入骨的梦魇。她是Rebecca。
《蝴蝶梦》的故事一开始十分简单,贫穷善良、长相普通的姑娘(虽然琼·芳登意味着这个女主角无论如何不可能普通),赢得了曼德利庄园英俊多金男主人Maxim的青睐。但这是希区柯克,意味着一个看似寻常的“灰姑娘”式的故事,也能带来浓烈的惊悚与压迫感。
《蝴蝶梦》原名《Rebecca》,正是曼德利庄园前任女主人的名字。她像是古老宅邸中不朽的幽灵,用她生前的房间、海滩上的废弃的房屋、无处不在的“R”、以及所有家庭成员谈及她时的诡异态度,折磨女主角,也折磨着观众。控制欲极强的Rebecca,在死后依然将这片庄园牢牢罩在她的阴影之下。每一次属于Rebecca的特征被强调,都引起戏里戏外一阵心悸,她是全部戏剧张力的凝结点。
她从未出现。但女主角的裙摆飞扬间隐隐有她的风姿绰约,海边小屋中有她冰冷轻蔑的笑意,楼梯层层旋转,好似她对所有人命运的拿捏。
#清宫剧
《甄嬛传》
👀“不过是莞莞类卿罢了。”
你以为《甄嬛传》的女主角是嬛嬛?呵呵,错了!《甄嬛传》隐藏的女主角应该是纯元皇后。
仔细数数,在《甄嬛传》当中有几人受宠不是因为与纯元皇后有那么一点两点关系?嬛嬛自不必说,相貌酷似纯元皇后,一句“莞莞类卿”就让“这几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皇后朱宜修能做一辈子的皇后,也是因为纯元在死前“不可废后”的托付。安陵容受宠是因为她的歌声美妙有着纯元六七分相似,沈眉庄受宠是因仪态和纯元相似,端妃的琵琶得纯元的真传,敬妃受宠是因为性情像纯元一样温婉,哎呀呀,何止“莞莞类卿”,宜修、容儿、眉姐姐……谁又不是成为了纯元的“平替”呢?
这位隐藏的女主角是四郎心上的白月光与红玫瑰,也让其他人成为了白饭粒与蚊子血。但有谁又甘心成为移情的幻影,而不是真实的自己呢?说到底,《甄嬛传》里的腥风血雨,多半也都是因皇上对她的痴情而起。所以你说,纯元皇后这位活在别人嘴里的女性,是不是当之无愧的女主角?
不过要我说,纯元之所以能成为女主角,不是因为什么别的,而是在于下线早,还没来得及将各种恶行恶态暴露出来。要不然,按照四郎那个大猪蹄子的德行,从“相看两不厌”到“两两都生厌”恐怕也不难。所以呀,何必去寻豪门王府公子哥的爱情,和邻家小伙老同学处处对象也挺好,至少,不必当那前任的影子,久痒不停的旧伤疤。
#歌曲
《汉娜怎么说》
👀当普通人沦为平庸的恶
虽然歌名为《汉娜怎么说》,却没有提及谁是汉娜?汉娜说了什么?如果要深入理解这首歌的含义,那就必须认识这位汉娜是何人,因为这谜语般的歌词背后,是陈珊妮对于二十世纪政治哲学家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提出的“平庸之恶”的现代诠释。
汉娜·阿伦特将阿道夫·艾希曼作为纳粹“最终解决方案”的执行者致使犹太人牺牲的罪恶行径称作“平庸之恶”。在纳粹思想的控制下,艾希曼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和道德感,毫无觉知地进行屠杀,对自己的罪恶不以为然。
陈珊妮在这首《汉娜怎么说》中把现代社会中的网络言语霸凌隐喻为“平庸的恶”,指出最大的恶意可能不是行为的残酷,而是不加以思考的乌合之众。横行在网络世界的“键盘侠”给人们带来的伤害和其他严重的后果就如同艾希曼当时犯下滔天大罪,看似人人都有话语权的网络时代,只要以爱为名、人多势众、“政治正确”,任何不满、愤怒、指责都可以理直气壮地、不计后果地宣泄。
他们都说自己感同身受
他们都说自己为之动容
世上有某种爱来自人多势众
太美丽的谎言岂敢任意戳破
陈珊妮一句句低吟“我想知道汉娜怎么说”,汉娜其实早在上个世纪的研究中回应了:平庸的恶是最可怕的,我们难以探查其中的动机和原因,因为施害者没有思考能力。平庸的恶是普遍存在的,只要我们习惯于冷漠与旁观,我们都极有可能成为其中一份子。
名为汉娜的歌,其人及观点却在弦外之音。应该为社会公共事件发声但却失语的我们,这种“不在场”就是一种“平庸之恶”。
#小说
《关于莉莉周的一切》
👀“绝望是红色的以太,希望是蓝色的以太。”
也许你现在回看青春期发过的牢骚,或是眼泪滴过变得凹凸不平的日记纸,以“中二病”或“矫情”一笑而过。但这又未尝不更可悲,当时自认千疮百孔的情绪和始终无法治愈的顽疾,即便是如今的自己也不能理解,又怎能指望他人支援。
《关于莉莉周的一切》讲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困在青春期里痛苦的少年们,无法自救,只能在精神世界中寻找一个信仰,它是莉莉周,也是以太。
莉莉周长什么模样,这本书中只字未提,除了音乐之外,一切都是传闻。而以太是什么,无人说明,只是心照不宣地被认为是一种奇妙的介质。它随着心的漂浮变幻颜色,有时是眼前的暮色沉沉,有时是流动的情色。少年们跟着莉莉周重复着「I wanna be」的念白,但能够或者即将成为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虽然电影非常有名,但我认为岩井俊二撰写的同名小说才更能体现其作为“青春残酷电幻物语”的性质。电影不及之处就在于拍得太美了,湮没在绿色田野中低头听walkman的市原隼人,电线塔下想飞的苍井优,黑暗中抽烟的忍成修吾,虽然镜头中的他们脆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空气中,但也因此容易让人忽视他们身上极度挣扎后的抓痕。
而在小说中,一切都显得更为旁观。故事在莉莉周歌迷的网站「Lily holic」中展开,采用了BBC发帖的形式。现实中唯唯诺诺的少年莲见是Satie,而跋扈叛逆的少年是青猫。网路空间模糊了他们的外在形象,读者没有预设,只能由着发帖的语气、回帖的推进逐步获取信息。透过伪饰的言语和背后的情绪去体会人物,得出自己的答案,关于为什么星野会渐渐变成一个冷眼的欺凌者,为什么懦弱的莲见会拿起刀刺向那个拿青苹果的人。
也许翻到最后,你会觉得所有线索已经不再重要了。青春就是一场发生在自己世界中的海啸,能与自己共鸣的,也许真的只有隐匿于故事之中的“莉莉周”和时刻存在的“以太”了吧。
#歌曲
《打错了》
👀“喂,玛格丽特不在家。”
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记得那个用电话的时代。对,我说的不是手机,更不是微信,而是那一个你需要记住一个七位数甚至八位数电话号码的时代,偏差一位,迎接你的便是“打错了“三个字。
2001年,王菲发布了她的同名专辑《王菲》,里面的金曲不少,但那首《打错了》一下就抓住了我的耳朵。羡慕那个名叫玛格丽特的姑娘,分手之后,依然有个痴情的男子打电话找她。看起来,应该不是不欢而散,他都“紧张得想哭”,应该是想要再续前缘吧。这位玛格丽特姑娘就像一位不在场的主角,让我们这帮菲迷通通化身为痴情汉,寻找她的各种蛛丝马迹。有人说,玛格丽特说的是写《情人》的杜拉斯;也有人说,玛格丽特不过是作词人的化身,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王菲的嗓子虽然热烈,但却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我甚至怀疑,王菲就是那个冷酷的玛格丽特姑娘,且不说“就算我和她同名同姓又如何”的几率有多大,就说王菲断言“她知道你很着急一定很快乐”的笃定,就知道她至少认识这位玛格丽特姑娘。
小伙子呀,不必担心。打错了又如何?换个号码多打几次,就像《向左走,向右走》那样,在经历无数次“打错了”之后,有情人终会相逢。
#日剧
《钱断情始》
👀主角不在场,但他音容宛在。
如果说本篇清单以上的作品让主角“消失”都是一种内容上的设计,那接下来要提到的这部作品,很遗憾地说,主角已经离开了我们了。《钱断情始》是已故日本演员三浦春马(Miura Haruma)的遗作。
顾名思义,《钱断情始》是一个与男女主角金钱观有关的故事。因成长背景而节俭度日的女主角遇上了奢华浪费的富二代男主角,两个价值观截然不同的人却误打误撞开始了同居生活。有人唏嘘不已,无法理解haruma为什么在浪漫欢乐的爱情喜剧中离开了我们;也有的人庆幸,他最后留给我们的是播出的前三集里那个坦率、可爱的猿渡庆太,因为偷吻女主角而害羞得“落荒而逃”。
主角不在场,属于他的故事也落幕了。本剧是2020年的秋季档日剧之一,原本剧集长度为八集,当时许多观众担心剧方会把该剧的男主角换人继续拍摄,但剧方最终决定仅播出四集便完结了。而且许多haruma的粉丝和观众还是能看出来第四集的剧本虽不尽完美,但却是剧方承载对故人的怀念制作出来的结局,剧中人物的一言一语看似是对主角的唠叨,实际上无不是对haruma的思念与不舍——
“总是打扰我工作的人,今天翘班了而已。”
“他今天早上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
“能让人绽放笑容的天赋,这是与生俱来的。”
“那孩子,做自己就够了。”
“现在说不定已经找到了新住处。”
“他很快就会回来了,回来对我们嘿嘿地笑。”
主角不在场,但他一直活在我们心里。对很多人而言,haruma的离开不仅是失去了《钱断情始》的主角,还意味着我们再也见不到这位陪伴我们无数人青春岁月的主角了。而他的笑容永远停留在了2020年镰仓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