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设计师生来是为舞台而存在。
瑰美华丽如约翰·加利亚诺(John Galliano)、离经叛道如亚历山大·麦昆(Alexander McQueen)、诡谲多变如让-保罗·高缇耶(Jean Paul Gaultier),在这些品牌的T台上,永远见不到无聊的作品,只有天马行空的创意。在时尚界迎来诸神黄昏的今时今日,我们总是会时不时地开始怀念那个不止有大廓型和直线条,并不无聊的T台。
但你要说时尚界真正的舞台大师,法国设计师蒂埃里·穆勒(Manfred Thierry Mugler) 肯定会榜上有名。每次在回顾他的秀场时,都能感觉到他可真是用心加用力地呈现他的理念 —— 乖乖,动辄半小时起跳的时装秀,模特儿们不再是展示服装的“衣架子”,而是用台步来表演的演员,一场秀看下来,所记住的不仅仅是服装。
2022年1月23日,从时装界里“退休”已久的穆勒去世。时装银河里又一颗巨星陨落,众人纷纷表达哀思。他究竟做了什么,如此让人难以忘怀?
“我希望我的模特比凡人更高、更大、更强,我需要的是超人们。”
(I want my models to be bigger, stronger, and taller than common mortals, I need superwomen and supermen.)
1948年出生于法国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穆勒似乎是为舞台而生,9岁开始学习古典舞,14岁就加入了莱茵国家歌剧院芭蕾舞团(Ballet de l'Opéra National du Rhin),成为一名舞者。与此同时,穆勒还在斯特拉斯堡装饰艺术学院( Strasbourg School of Decorative Arts)学习室内设计。19岁时又转行服装设计,先是去了巴黎做助理,后又成为自由设计师,为欧洲各地的名媛贵妇们量体裁衣。
在穆勒爆红的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正值第二波女权运动与第三波女权运动交替之时,高呼“爱与和平”的嬉皮士们放下了鲜花与流苏,在白天披上了的垫肩西装,在夜间换上闪亮短裙,将时装作为武器,让身体成为战场,将身体政治(body politics)的理念贯彻到底。
穆勒也看到了这一点,因此和功能性相比,他的时装设计中的艺术性更强。因为多年的剧院演出和室内设计经验,穆勒的设计融合了戏剧的舞台元素,以夸张宽肩结构,紧到不能呼吸的皮革与乳胶,纠缠在模特身体的绑带与棱角,建筑学美感与未来主义风格共同勾勒出一个倒三角形的女性轮廓。高耸的肩膀是气场的代表,纤细的腰肢是性感的流露,穆勒将专属于贵妇名媛的高级定制工艺与带有恋物情结的情趣内容审美共冶一炉,创作出带有浓郁个人风格的作品。
因此,我始终认为穿着Thierry Mugler品牌衣服的女性与穿着香奈儿、迪奥、阿玛尼和范思哲的女性不同。如果穿香奈儿的是小家碧玉,穿迪奥的是大家闺秀,穿阿玛尼的是职场强人,范思哲的是夜场女王,那么穿Thierry Mugler的女性,好像是从美国科幻作家罗伯特·海莱因(Robert Heinlein)的小说《严厉的月亮》(The Moon Is a Harsh Mistress)走出的女性,她们稀有、疯狂、冷酷。
“我一直在努力让身体升华,人有梦可做。”
(I have always tried to sublimate the body and to make people dream.)
穆勒的衣服并非是每个人的那杯茶。不用上身试穿,光看模特们的演绎就能够想象得到,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并不舒服。碰巧普通的丝绸与棉麻不是他的最爱,穆勒对偏偏痴迷皮革与橡胶,材料的使用让他的设计硬挺,每次看着模特儿穿上,都像是披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铠甲。
事实也证明如此,在2019年的MET Gala上,金·卡戴珊就曾身着一件Thierry Mugler的硅胶“水滴裙”闪亮登场,紧身贴服,尽显曲线。但如果你曾窥伺过幕后,你就会知道卡戴珊为了将自己塞入这条裙子,吃了多少苦头。塑身内衣加胸衣束缚,再请来三位彪形大汉帮忙穿衣,才将自己勉强挤入,对着镜头苦笑着地说:“如果你看到我在会场四处溜达,不坐下来吃饭,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只可惜没有亲临现场,要不然或许真可以听到当她娉婷婀娜地在红毯上大摆pose时,衣料会不会传来的阵阵惊声尖叫。
回顾穆勒的设计史,未来风格与拟生手法比比皆是。机械的金属光泽与生物的尖刺棱角交相辉映,机器人与生物赛博的元素时不时地闪耀,一下是微观的昆虫宇宙,一下是磅礴的海底世界,环宇之间,皆是他俯首可得的灵感素材。
既有凭借一双傲人长腿,身着黄金甲化身女战士Nadja Auermann;
也有挑战传统性别观点的窠臼,身着摩托车胸衣的Elaine Irwin;
还有踏着行军蚁一样前行台步的模特;
以及正面看起来一板正经,背面却绚丽如燕尾蝶与天堂鸟的晚礼服;
在制造惊喜方面,你永远可以相信穆勒。
惊喜不单单只存在服装设计上,真正让穆勒玩出花的就是时装秀的“秀”字。1984年,当其它品牌还在只对客户与买手开放之时,穆勒就在法国巴黎体育馆(Le Zenith)举办了一场对公众开放的戏剧时装秀,这也是历史上第一场对公众开放的商业时装秀,6000张门票全部售罄。
当派特·克利夫兰(Pat Cleveland)化身成圣母从天而降之时,美到令人叹为观止,350套精美的华服也让这场秀值回票价。
1997春夏大秀也值得一说,虽无特别安排的剧情,但46分钟的时长让同行看起来毫无诚意。天马行空的创意配上戏剧张力十足的模特,除了让在场来宾们目瞪口呆地鼓掌之外,也让如今的秀场看起来寡淡又无聊。
“我之所以退出时尚圈是因为我已经受够了整天跪在地上,让别人看起来很迷人。”
(The reason I quit fashion was that I had had enough of spending my time always being on my knees, making other people look amazing and fabulous.)
2002年,因为受不了时尚圈的过度商业化,穆勒选择的退出,专注于艺术和舞台服装设计。
但大师之所以是大师,其实是因为穆勒不止在服装设计上卓有建树,在摄影方面也可谓是奇才一名。
出于对建筑的喜好,穆勒的广告大片常常将服装、模特和建筑置为一体,有时甚至为了表现出建筑的宏伟,而牺牲掉服装的细节。特别是在他以前苏联为背景的摄影作品中,前苏联未来主义建筑与宏大的纪念碑建筑常常出现在镜头里,与服装形成了微妙的对比。资本主义结出的硕果在社会主义的土壤中出现,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突兀。
但你要说穆勒对于我们最早的审美影响,恐怕不会是通过出现在碧昂斯舞台上的华服;
也不是Lady Gaga在《Telephone》MV里的条纹洋装;
而是通过日本漫画界著名“白富美”武内直子老师的名作《美少女战士》!
穆勒的华服被不少角色所穿,虽然大多数都是反派角色的御用战衣,但可别忘了,最迷人的,永远是反派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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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2022刚刚开始,但时尚圈已经有两位重量级的大佬离我们远去,先有著名编辑安德烈·莱昂·塔利(André Leon Talley)猝然离世,后有蒂埃里·穆勒匆匆告别,在这样的众星陨落的时代,我们只希望他们能走慢一点,留下更多的作品供我们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