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港中环地铁站的A出口拐上人行天桥，猛然被一束耀眼的光芒击中。
啊我的眼睛！
眯着眼睛望向天际线，不意外地看到了一栋栋大厦晃眼的玻璃幕墙，这种建筑材质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现代城市的审美主流。亮闪闪的高层建筑扎堆出现在大都市中，但在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人们难免被玻璃眩光晃花眼睛。这一部分引人注目的建筑，由于不受控制的辐射热和太阳反射，被冠以“fryscrapers”或“死亡射线建筑”的恶名。
安藤忠雄说，光赋予美以戏剧性（嘘，请假装不知道我断章取义）。有关建筑的反射光，也有着很多戏剧性的故事。
今天我们就来看看，玻璃幕墙如何凭实力成为现代化大厦的象征，又导致了哪些严重的问题？当然，还有建筑师们对这种新鲜建筑材质扬长避短的探索。
闪闪发光的建筑
是21世纪的都市名片
让我们从头说起。现代建筑史公认，最早应用玻璃幕墙的建筑是由美国建筑师Willis Polk (1867-1924) 设计，于1918年建成的美国旧金山Hallidie零售与办公大厦。许多建筑历史学家认为Hallidie大厦具有开创性，称它为旧金山最重要的现代建筑。
这个建筑十分华丽，拥有黑金相间的框架和哥特式镀金铁艺装饰。但让Hallidie大厦脱颖而出的是它独一二的网格状玻璃墙体。建筑整体采用钢筋混凝土结构，玻璃幕墙挂在伸出外墙轴线3英尺的悬臂水泥板上。Polk称，他的设计灵感来自伦敦为世博会设计的水晶宫，但将玻璃材质作为外立面最核心的原因，大概是Polk的甲方提出的要求：“适宜旧金山多变的气候，让建筑获得比传统结构所允许的更多阳光。”
玻璃幕墙最主要的优势，就是能透射80%的自然光。尤其在办公楼，与人工照明相比，利用天然光照明既节能环保，又有益健康，能提高工作效率。玻璃还具有很好的耐候性，可以抵御雨水、阳光和风带来的影响，而且防虫耐腐蚀，有较低的清洁和维护成本。再加上隔音、隔热、绝缘、轻量等等一系列优点，足以让它成为现代建筑师的宠儿。
当然，对于颜控来说，美观是非常重要的优势。人类的视觉离不开光的折射现象，建筑的美感也不能。不同季节、不同时刻的光影变化万千，可以改变建筑的空间和形式。正是通过光影，建筑才获得了形状和意义。
英国建筑师Ian Ritchie说：“光是建筑师的鸦片。”光不仅为建筑物描画出轮廓，也赋予它动态的审美体验。玻璃正是一种能充分发挥光的审美价值的材料，它让建筑光彩夺目。奈何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同样是因为光，让玻璃幕墙建筑饱受争议。
融化的城市
与饱受折磨的市民
在人们赞赏玻璃幕墙建筑的美观时，几座闪耀建筑物由于辐射、高温和视觉眩光，造成了一系列破坏性事件——其中有不少都是著名建筑设计师操刀设计。
传说，公元前213年，罗马帝国派大批战船试图征服叙拉古王国。实力不足的叙拉古凭借阿基米德的几百只凹面镜将罗马战舰付之一炬。一旦阳光照射玻璃幕墙的角度恰到好处，建筑就能发挥一支叙拉古军队的威力。
位于拉斯维加斯的Vdara公寓与水疗酒店是“死亡射线建筑”这个名字来源。这座建筑属于米高梅国际酒店集团，由 RV Architecture, LLC 的Rafael Viñoly设计。它高达57层，玻璃幕墙构成的外观呈现优雅的弧线型——一个凹面镜。
Viñoly的设计团队并非没有预料反光的问题，外立面的玻璃覆盖了一种吸光材质，理论上可以减轻反射。但拉斯维加斯的骄阳表示这点努力并不够，更不幸的是，这个巨大的凹面镜聚焦的中心是酒店的泳池区域。
“我坐在椅子上时，突然我的头发和头顶都在燃烧，”一位律师 2010 年入住这个酒店时被灼伤，“我摸摸自己的头，感觉就像是有化学药品倒在了那里。”并且，“死亡射线”还烧化了他装东西用的塑胶袋。
类似事故引起了巨大的舆论压力，酒店被迫在泳池上搭起一个遮阳帘当做解决方案。但治标不治本，在日照强烈的日子，泳池附近酷热难耐，甚至比原本的高温又高出20多度，游客晒伤的消息也时有传出。
但设计师Rafael Viñoly并未完全吸取这个教训。他还是臭名昭著的Walkie Talkie（无线对讲机）大厦的设计者。这栋坐落于伦敦金融城的 37 层办公大楼正式名称为 20 Fenchurch Street，耗资超过 2 亿英镑。
对讲机大厦最典型的特点就是头重脚轻，从顶部向下弯曲，形成一个曲面，再加上约 33,000 平方米的玻璃——一个更可怕的凹面镜诞生了。
这座大厦还未完全竣工前，就有街对面的业主投诉，他们的店铺发现了地毯烧伤和油漆灼烧损坏的情况。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则在对讲机楼下，拍摄了用阳光煎鸡蛋的画面。
更令这栋建筑名声大噪的是，2013 年，它熔化了一辆停在街对面的捷豹。
汽车熔化事件催生了一个新的绰号 Walkie Scorchie（无线灼烧机）。设计师Viñoly承认，他预测到了建筑可能会将炎热的阳光反射到下面的街道上，但“没有意识到它会这么热”。并认为这是气候问题导致的。
“几年前我第一次来到伦敦时，情况并非如此，”他说。“现在伦敦有这么多阳光明媚的日子。所以也应该把这件事归咎于全球变暖，对吧？”
还有比损坏豪车更糟的吗？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有。
Museum Tower。这座 42 层、耗资 2 亿美元的大楼位于德克萨斯州达拉斯艺术中心，紧邻达拉斯最受欢迎的建筑：Nasher Sculpture Center (纳希尔雕塑中心) 。
问题从2011年开始，几周之内，这座建筑的玻璃幕墙反射的强光烧死了雕塑中心户外花园里的竹林和冬青树篱，并使周围温度升高了 40 度。而且改变了画廊内精心布置的光影。著名的灯之艺术家James Turrell愤怒地宣布他在Nasher的永久装置“被摧毁”，并要求将其移除。甚至，Museum Tower差点毁坏了毕加索的原画，多亏策展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非常讽刺，博物馆为了一座闪亮的建筑，破坏着无价的艺术品。
但建筑的开发商拒绝对塔的立面进行改造，并发起了一场全面的公关。声称这个建筑不需要更改。直到去年，达拉斯当地的新闻报纸还刊登了这样一篇文章：“Ten years later, ‘The Glare’ from Museum Tower continues to bedevil the Nasher Sculpture Center（十年过去，博物馆大厦的“眩光”依旧困扰着纳希尔雕塑中心）”
实在令人唏嘘。
并不是所有玻璃幕墙建筑都能造成如此著名的破坏事件，但发生在人们身边的困扰同样不容小觑。
HBRC Journal是一个专门研究建筑材质与城市发展的杂志，在这个杂志上，学者刘文涛对中国香港和马来西亚槟城的建筑外立面设计进行了调研。他调查了400余样本，发现香港的城市眩光问题更加严重。
香港建筑设计师很喜欢使用轻钢结构。并用玻璃幕布作为外墙。这种设计美观现代，然而调查说明，玻璃幕墙造成的光污染的确会影响人们的生活。在调查中，很多香港居民抱怨，在反光建筑的感觉很不舒服，尤其是在开车的时候。人眼的光感知范围从大约 0.001 Lx（夜空）到 100,000 勒克斯（明亮的阳光），但是眼睛需要时间来适应。开车时忽然的闪光会造成短暂的失明，非常危险。
玻璃幕墙也影响着房间内的人。玻璃幕墙有能接纳自然光与隔热的有点，但是在夏天，问题就出现了。由于玻璃幕墙会在白天捕获过多热能，又无法散逸到室外——让房间像微波炉一样。室内温度至少会升高 4-6℃。
即使有空调，但空调会消耗更多的电力。因此，有关玻璃幕墙浪费能源的讨论也时有发生。
要你迷人
还要你安全不反光
随着玻璃幕墙的技术成熟，媒体和公众的讨论也在增多，建筑行业和城市规划行业越来越意识到玻璃幕墙，尤其是它不受控制的太阳反射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因此在建筑设计时，评估并减轻建筑立面的眩光是一个重要的项目。
英国建筑师Ian Ritchie接受玻璃行业的Intelligent Glass Solution杂志采访时表示，这一项评估需要参考建筑与相邻建筑物的几何形状、表面材质以考察潜在的二次和三次反射，评估地球相对于太阳的运动，当地地形以及公共和交通空间的类型等。当建筑师或技术顾问可以熟练掌握这样的综合评估技术时，眩光问题也将大大减少。
目前玻璃眩光有哪些适用的解决方法？Ian Ritchie用较为成熟的室内照明来解释，在室内照明方面，良好的设计实践如散射光线以降低亮度，要么屏蔽光源，相同的做法也同样适用于反射的阳光。
比如对于伦敦的神经回路和行为的世界级研究所，The Sainsburys Wellcome Centre（塞恩斯伯里威康中心），在设计办公场所时考虑到了傍晚夕阳下可能产生的眩光，于是通过在玻璃表面上添加棱纹和波浪纹，用光的散射来减轻这种眩光。
阻挡光源的方法例如外设百叶窗和屏风，灵感来源之一是中东的mashrabiya（伊斯兰国家一种由雕刻的木格子包裹的飘窗）。让其他材质作为玻璃幕墙的第二层皮肤，无论是固定的还是移动的形式，都可以制止反射。
当然，我们还能寄希望于玻璃制造方面的进步。科技让减少眩光“高性能”抗反射涂层成为可能，让建筑尽可能地保持更大的透明度。还有越来越多的高科技玻璃出现，强化隔热功能，自由改变色调。
也许有一天，改变建筑外立面的特性就像开关空调那么简单，让玻璃这种古老又充满未来感的材质，更好地装点我们的未来。
主要资料来源
Ian Ritchie, “Blinded by the Light: The dazzling and disturbing glare from glass buildings”, The Guardian
Oliver Wainwright, “Walkie Talkie architect 'didn't realise it was going to be so hot' ”, Intelligent Glass Solution
Leanna Garfield, “The 'death ray hotel' burning Las Vegas visitors came up with a simple fix” INSIDER
Liu WenTao, “Compare the difference of architecture design in Hong Kong and Penang – Exterior wall”, HBRC Journa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