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的一档音乐综艺上,某位艺人因不满乐评人的发言当场回呛,引发热议。他的回复大概是这样:你说任你说,但站在这个舞台上的人永远不可能是你。
一个荒唐但竟然拥有很多拥趸的逻辑。谁都知道,歌手和乐评人是两种不同职业类型,性质决定了他们的舞台分别是台上和台下、台前和幕后。但歌手却据此定下了鄙视链,还想要在气势上压过一头,不谦逊、不聪明并且不专业。
那么乐评是什么?它是一种基于音乐的思索和表达。文无定法,可以提供基于音律上的见解,可以补充音乐写作的背景知识,或者仅仅是写由此触发的一点有意义的生命故事——遣词造句技法有高下之分,但是表达本身即是高贵。
藉由乐评,那些稍纵即逝的气息吐纳和充满魔力的音符变幻被刻录成了文字,变成一个个可以传播的感性标本。唱歌的人在变,听歌的人也在变;但那一刻从音乐里听到的感动,依然可以链接再下一个人,无论咫尺天涯。
它的层峦叠嶂的宏伟的结构,最后不愿散场的漫长吟唱,才是复古的深情。
——田艺苗评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
好似一株树上开满不同的花,各有各的姿态,在那些吟诵体内,时而清明时而绝望,清明时不失激昂的情调,痛苦时并无疲倦的气色。
——傅雷评贝多芬《第12四重奏》
凹凸不平的原石不会相互咬合和堆积起来。如同儿女怀念失散的父母而堆起的石头,被恶魔一脚踹开。
——小田岛久惠评波格莱里奇演奏肖邦
沉醉于从耳边传来的,自始至终孤傲的歌声,以及被歌声统治下的精密而猛烈的,野兽般的奏乐。
——内天正树评椎名林檎《靜かな逆襲》
像一条静态的冰河,在这简化的乐音里,我们隔岸眺望着未来。
——邱大立评Björk《Utopia》
在香港这座小小的城市里,一切人和事都可以不理;只有自己这段不堪的爱,才是最大的事。是以,《小城大事》。
——何乐评杨千嬅《小城大事》
他们用家乡土话歌唱着县城里的人和故事。地域如此之小,世相却如此之大。
——李皖评五条人专辑《县城记》
My heart is broke/But I have some glue——Nirvana曾经这样唱道。这支神奇的Glue/胶水,从柯本手上传到左小祖咒手上已经二十年,今天他制作了这张《涅槃》,告诉我们:一代一代的饿鬼们,虽然我们不能涅槃,但我们有胶水——依旧密集的吉他弹性的贝斯兑上更加坚韧的嗓子——我们来修补一下支离破碎的青春吧。
——廖伟棠评左小祖咒《涅槃》
全专四次演变,是人在各个历史时刻的幽冷决意,“过太行”是从容的,“归太行”是无奈的,“入太行”就是揭竿而起的绝望抗争了。大难将至,危机四伏,但历史开了个玩笑,原来并没有别的世界末日,末日就是一切磅礴的意象都可以消费化,成为经济泡沫的点缀。
——廖伟棠评万能青年旅店《冀西南林路行》
十七岁的我们真有那么多的愁绪吗?我们需要的是一些浓得化不开的情绪,让我们自觉长大了,却又不至于一下子被大人世界吞没。是啊,我们如此年轻,却又不复童年的懵懂,我们总算有了值得流泪叹息的回忆。就像大佑唱的:“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我总觉得,关于青春,再也没有比这句歌词更动人的描述了。
——马世芳评罗大佑《将进酒》
一次次面对落幕,其实也是面对被缩短的生与死。繁华与绽放和菱缩,这些,一再经历,人很快就老了,即便是有绝代风光,也只是提前支取。谁都得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心花怒放,却开到荼蘼。
——韩松落评白光《得不到的爱情》
一首歌有没有可能像人生编年史的书签,出现在每个紧要关头,总让人听出新的意味?这样的歌我知道一首——《爱的代价》。
——韩松落评李宗盛《爱的代价》
他做的任何事都令我们觉得他在介人一首作品,若没有介入,作品只是纸上毫无生命的乐谱。
——萨义德评拉赫玛尼诺夫
他的演奏从不尝试讨好听者,也从不尝试化解他们孤独的狂喜和日常世界的混乱之间的距离。
——萨义德评古尔德
浓浓的黑咖啡、堆满烟头的烟灰缸、jbl大型组合音箱、刚读开头的小说(例如福克纳)、秋天最初的毛衣、都市一角冷冰冰的孤独——如此情景在我心中总是同蒙克结合在一起。
——村上春树评MONK
他作为自然之子降生于大地,作为自然之子走完人生之途,悠悠然消逝而去。推敲与省察,以及背叛、解体、韬晦、不眠之夜,并非此人音乐的擅长之处。 然而,恐怕唯其如此,其阿波罗式浩瀚的忧伤才以一种任何人都无能为力的独特方式在始料未及的场所叩击我们的心弦——温情地宽宥,静静地叩击。
——村上春树评Charles Leoyd
这是一场缠绵的交媾,一场诗与摇滚的交欢。
——张铁志评帕蒂·史密斯
他曾这么唱:「某件事正在发生,但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出自Ballad of A Thin Man)。这确实是许多人对那个巨大变动的时代的困惑,但狄伦似乎比所有人都更清楚。人们不需要一个气象人告诉他们风往哪里吹,但是,自觉或不自觉地,狄伦似乎正是六十年代的气象人。
——张铁志评鲍勃·迪伦
在他的拥趸与诋毁者当中都激发了程度极为强烈的个人参与,以至于人们不允许他成为偶然现象。世人渴望一个征兆,他们曾经围绕在他的身边,只为等待他丢下一个烟蒂。一旦他真的这么干了,他们便悉心分析他扔下的东西,寻找其中的重要意义。可怕的是,他们真的能够找到——而且它也的确非常重要。
——Greil Marcus评鲍勃·迪伦
墨色淋漓的地下刊物、耳机里穿越二十年岁月嘶吼着摇滚乐的造反派青年、墓碑表面横七竖八的涂鸦,它们杂糅在一处,化成一种虚幻的乡愁。然而嬉皮皆已老去,吉姆·莫里森凝定在二十七岁的脸孔和六八学潮的街头涂鸦都印在明信片的背面,一张五法郎。那场集体的青春期,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马世芳评The Doors
他们是这样相信的:“对这个荒谬体制最好的反击,就是竭尽所能地忽视它。”他们用不和谐的高分贝噪音、粗鄙的打油诗、油腻的长发、惊世骇俗的打扮和浪荡的生活方式,直接把官方标举的那套“好公民的价值”扔进了茅坑。
——马世芳评宇宙塑料人
我在南方,代表一种和主流之北方宰制的反抗。
——邹小樱评Maztka
“含叭哩细”俨然成了他们血脉贲张的革命口号,他们一脸满不在乎地操着满口方言鸟语登堂入室。
——张晓舟评五条人
不管是对于民族音乐,还是对宗教文化,大忘杠好就好在都只是若即若离,途中相遇,没有盟誓和皈依,只有告别和出发。
——张晓舟评大忘杠乐队
左小祖咒一直在修整自己,与自己较劲。当然是陪上了命运,和与命运干上的妄想。
——孙孟晋评左小祖咒
她那么年轻,却有如此一份沧桑味。她轻轻一唱,就传出一个“情”字。
——顾嘉辉评梅艳芳
她像一个镜像,映照出那个华丽而浓烈的、劲歌遍地的八十年代。不管这种形象,有多少是事实,有多少属于想象,又有多少出于人们的选择性记忆。
——韩松落评张蔷
对待“美国梦”“Sugar daddy”这类鲜明而危险的男性中心主义叙事,Lana显然提供了一种“自毁式”的“反客为主”:我做出了选择,那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那其中有万千甜蜜与美好,我不想改变我的选择,因为被毁灭意味着灵魂的胜利,苟延残喘、文过饰非才意味着沦为世界的同谋。
——孔德罡评Lana Del Rey
我从龙一那里学到最重要的东西是音乐中的沉默。没有人能像他那样,在两个音符之间留下如此多空间。
——Fennesz评坂本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