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盧丁@TOPYS
头图制作/Meiling@TOPYS
一
最近煲剧时，一幅画面引起了我的注意。
男主迎来了新的生意合作伙伴，却意外得知合伙人的未婚妻竟是自己十年前的大学女友。当时恋情结束得惨烈，带女友回家见父母之后，女友不知怎地却大喊着要分手，冲进男主的公寓，将房子里所有的电灯泡都拆了下来。
滥俗的剧情，十年后再几次见面并屡屡忐忑不安之后，一次他们在合伙人的办公室偶遇了。这位前女友穿了一身黑色碎花的真丝吊带肚兜，光洁的背部完整地闪耀在柔光下。镜头转向男主的眼睛，他只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Nice shirt.”
这句话什么意思呢，这句话太多意思了。你太诱人了，而出于礼貌，我不能直接地赞美你的背；是的，你的背的确很美，但别指望我会被它引诱到；你看，我只关注你的衣服，我压根儿不在乎你的肉体。
一个女人的背部能引起的遐想实在太广泛了。相比起其它更被世俗所关注的带有强烈性意味的器官，如胸部与臀部，背部仿佛一个略被忽略的身体存在。但实际上，它也许是通往完整的性幻想的最后一根稻草，处于将诱未诱的暧昧状态——向下，是圆润的臀；向前，是酥软的胸。
在勾人心魄的情色片段里，一次过瘾的裸露应该是这样的：将身体包裹出完美曲线的修身黑色鸡尾酒小礼裙，拉链从颈部缓缓向下徐行，到尽头了，柔软的面料随着丝滑的皮肤猛地坠落。
然后镜头转向女主的身后，垂直的视角，见证女主（抑或男主），将双手绕至背部，两片肩胛骨凸起，顶着细细的内衣肩带如同两座可爱的小山。然后不慌不忙地，解开内衣扣，一个完整的温柔的背部直白地展现在观者面前。
接下来的镜头无论去向哪里，都不再重要了——你的情欲已被这连串动作勾起，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角度，带领你去想象那些“看得见”的部位。
二
所谓好的、性感的背，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呢？
肩部是大门，与颈部形成一双完美的弧度。它要有恰到好处的外露的骨感，给人以瘦弱、小鸟依人又不至于孱弱的印象。
脊柱是一条小溪。顺着溪流而下，是不同的沿途景色，引着人一路徐行，望见两片肩胛骨的丘陵，像蝴蝶一样均匀对称排布在小溪的两端；然后一路向南倾斜，走入下坡的盆地。再一个跃起，登上两座紧紧相邻的、如桃子般和谐线条的山峰，山峰之内的窄道是通往极乐世界的，随呼吸收缩的镶着宝石的门。
平滑的肌肤，漂亮的蝴蝶骨，深邃的腰窝，圆润的屁股，一个不能少。
美的背，站立时是一片瀑布，侧身时是画家的素描起笔一划，俯卧时是情欲的玻璃果盘，盛着冰块、红酒、果酱、蜜糖，一滴不漏地晃动。
在来自葡萄牙米尼奥大学的一项研究里，研究人员生成了一些不同倾斜角度的女性上半身3D模型，邀请不同的男女参与者观看打分，并运用视觉追踪技术监控这些观看者的目光。观察结果显示，3D模型的背部越弯曲（指脊柱下部越靠近腹部弯曲），这些模型的分数也越高，越得到参与者的欣赏。
而视觉追踪技术得出的研究结果表明，女性参与者对于腰部的观察时间较长，男性则更集中于臀部。无论是打分或是视觉追踪的结果，均显示参与者对于女性上半身3D模型的的侧面和背面图像更为关注——因为臀部在这样的角度里更为凸显。
这样来说，穿修身的小黑裙，踩恨天高的细跟鞋，无一不是显露女性对其求偶者独特魅力的有效方式，吸引着对方将目光移至其背部曲线，看着它凸起，凹下，再突起，一个完整的视觉旅程，一次美妙的形而上幻想。
三
而这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的背吗？
也许是有的，在色情电影里，在硬照里，在女明星晚礼服的小心机里。
完美的背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体脂率适中的身材，持之以恒的健身，剪裁得当的衣裙，暧昧的暗黄色光影，微微转身，或衣衫褪下，才能终于幻想成真。而真相到底如何，在这样的强强联手之下，不重要了。
而事实上，大多数时候我们目光所及的背，都是不完美的。带着梦中情人来到酒店里，脱去她的裙子，情到浓时，如果你仔细观察她的背部，也许会发现斑点，或是会有不那么顺畅的手感。但这妨碍她成为你的梦中情人吗？我想你爱的不只是她的背。
世俗的目光过于在女性身上加之符合某种幻想范式的“女性特质”，却往往忽略了女性本身的、带有缺陷的美好模样，以及其闪烁着的灵性的光芒。而对背部，这一外人往往有过高幻想而女性本人偏偏看不到的身体部位的幻想，又让当事人承受了过高的压力——我要为我看不见的这个部位负起美梦成真的责任。
来自美国的摄影师Kacy Johnson，就拍摄了一组名为FEMALE的作品，几年间找来上百位女性，让她们褪去衣衫，然后拍下她们裸露的背部。没有任何装饰的布景，没有任何的刻意美化，只是一个个背影赤条条呈现在观者面前。
密密麻麻的照片，那么多的背，没有一个符合我们的美好想象——细碎的斑点，勒出的内衣带痕迹，晒过的不均匀的肤色，下垂的腰部赘肉，过于清晰的脊椎骨节。被拍者年龄不一，人种不一，身材不一，选择很多，但你挑不出来最好的，或许也并没有最好的。但每一个都真实。
FEMALE, Kacy Johnson
而对于摄影师来说，背部——这一身体上最大面积的肌肤聚合地，持之以恒地，缓缓地，诉说着一个人的来龙去脉，文化背景，以及每一日的不同体验。“每一个女性的背部都讲述着一个故事。”她说。
FEMALE, Kacy Johnson
刚开始的时候，她把拍好的照片给镜头里的这些模特看。这是我吗？她们总是在不停地问，她们往往认不出这是自己。花费了太多时间关注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变得好看并努力接受自己的不足，却从未从背后的视角，真正注视过着自己。
后来，更多的被拍者与她分享看过照片后的心情。“我的背部是太阳的颜色，触摸它的人会知道我见证过什么，看见它的人会知道我遭遇过什么。”有人说。
“我也许只是一双腿，一些晒过的痕迹，一个肚子……我也可以是内衣痕，是皮肤的疙瘩，是斑点。它们如同星群一般栖息在我的背上，而整个世界——包括我自己——却忙着观看我的其它部位，以至于忽略了它们。”又有人说。
“在和不同女性的对话中，我发现她们的自我认知如同过山车一般摇摆不定，”摄影师说道，“总是有太多的负面信息让我们觉得自己不够好，或是不符合世人的标准。”她想成为那个宽慰者，提醒着从来就没有什么标准，而什么是真实什么是美丽，谁又知道呢。
四
你的背是星辰大海，她的背是藏着密码的地图。
它们可以宽阔而广大，它们也可以狭窄而内敛，但都是美好的背，可供自我欣赏，也可供巫山云雨，每一条纹路都诉说着过去的故事，每一个斑点都是风霜的见证。年岁渐长，皱纹和赘肉愈发旺盛，适用于情欲规则的资本越来越少了，克服恐慌的底气也越来越不足了，但人与事都会过去，身体却会陪着自己终老。
蝴蝶骨的标准是什么呢，本来就是外人强行安插在背部的一双不合适的翅膀，要看到的还得是卸下来的模样。酒店的灯光令人迷醉，衣衫褪尽，如果与设想不符，那是因为还没注视到她的眼睛。
美好的背难得，而美好的人更是难得。如果看不到这一点，就算遇到一个多么符合三围、弧度、纸张大小等数字定律的人，最终都只不过映照出自己的贫瘠。
而这，是所有的社会学研究、娱乐新闻、色情电影，都无法告诉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