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康似乎好事将近，最近的行事做派颇有点临别寄情的意思，经常主动请大家唱歌。以前他的代表作是《死了都要爱》，每次都唱得声震寰宇，鸡飞狗跳。现在改唱《送战友》，惜别之意顿生，只是从摇滚猛然回归民族，老康的公鸭嗓显然不适应这么大跨度的跳跃。歌者深情并茂，听众尿意盎然。对于老康的音乐才华，大家早有公论，一致认定，他是摇滚界的费玉清，美声界的周杰伦。只有麻花罔顾事实，一通猛夸，言辞之夸张连老康自己都觉得疑惑，以为自己投错了胎。继而慨叹公司众生芸芸，知音唯独麻花一根。从此格外关照，还真真假假地嘱咐我别欺负她。
我早看这两人奸相外露，一个锅要补，一个要补锅，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勾结上了。这个月底，财经周报搞回馈代理商活动，每个广告公司有一个去韩国旅游的名额。我找朱诠疏通了一下，多要了一个名额。本来想得挺好，我和老康一起去，一来拍了马屁，二来旅行途中也好顺便公一下关，打探一下公司未来的人事安排。老康一听，欣然接受邀请，却剥夺了我的资格，让我把名额让给麻花，美其名曰锻炼新人。老子气得任督闭塞，心肌梗死，本来只是故意点个炮，人家不动声色还暗杠你一把，真是郁天下之大闷啊，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朱诠后来宽慰我说，你这也等于给他们制造机会，老康不会不领你的情。我想想也有道理，只是便宜了这对狗男女。
麻花不知就里，跑过来火上浇油，兴高采烈地向我道谢。我有苦说不出，只好含笑赠言：我说老康爱吃人肉泡菜，晚上睡觉别忘了锁门，小心被人家当白菜给腌了。麻花嘻嘻一乐，说我心里太阴暗。
老康一走就是一星期。老大不在家，大家都精神百倍，纷纷迟到早退。爱思电子有一个手机平面稿，上周就下了brief，设计师到现在连个初稿都没交上来。客户经理Evan跑到我这告状，说客户都气得骂娘了。老子心里正窝着火，劈头盖脸一通苦训，我说你他妈还是个经理，连个小设计都搞不定，活该客户骂娘啊！话说得有些重，Evan脸都紫了，十分委屈，嘟囔了一句，我又管不了设计部的事。我问这活儿谁负责，他说是做平面的小周。这鸟人我记得，年初才入的职，估计转正还不到半年，妈的，他们CD都不敢这么甩我的单子，一个小设计就敢这么窜。
我马上叫来小周，问他怎么回事。小周也不含糊，说他确实就是没时间，手上在忙别的案子，问他忙什么案子，他吞吞吐吐不肯说，只说是其他组的单。我感觉这里有文章，于是换了一副关心的口吻，我说我知道你们很忙，很辛苦，我也不是要逼你们，只是爱思电子是公司新发展的大客户，如果丢了，我们整个服务组都有可能要被撤掉。小周显然被我吓着了，一脸委屈的说，他也没闲着，这几天一直在做一个平板电脑的海报。我一听就觉得这事不对，IT类都是我的客户，从来都没有什么平板电脑的case，我问他是谁的客户，他说是一组的。一组就是bill刘的组，我们公司对行业划分执行得很严格，IT类是我的范围，其他组绝对不会碰，就像我也不能碰bill刘的汽车一样。这事往轻了说至少是个串行，再一细想没这么简单。在国内做平板电脑的，几乎都是山寨品牌，而山寨品牌一般不会找我们这样的正规大广告公司。我猜极有可能是bill刘接的私活，Evan如梦方醒，说难怪，小周就是bill推荐到公司的。这下就有戏了，我心头一阵冷笑。串行倒还不是大问题，接私活可就是原则性错误了。我安抚了一下小周，让他继续做手上的活，爱思电子的事我再另外找人做。同时又嘱咐Evan别声张，我自有安排。
老康不在公司，我也懒得坐班，每天睡到中午才去点个卯。在公司转一圈，约上大卫就出去逍遥。大卫本来闲散惯了，一拍即合。上次bill刘请我和老康去水立方按摩，大卫知道后很不爽，说bill这鸟人太抠门，请客都不叫他。水立方号称超五星级水疗会所，光听名字就透着国家级的范儿。我们点了个中港泰混合式，上来两位东北虎妞，鱼肉了两个钟，果然全身通泰。大卫咂咂嘴说，好是好，就是还缺一鸟巢，改日请你去东莞。我说东莞最近没时间去，你小子偷偷发财把我的正事都耽误了。大卫很纳闷说我耽误你什么事了？我心里一乐，鱼儿上钩了。我佯装生气，操，你自己接个私活，把我的设计师都挤占了，老子这两天都被客户催熟了。大卫一跳老高，干，老子什么时候接私活了？我继续添油加醋，你他妈还跟我装，那个平板电脑不是你的私活吗，老子又不会打小报告，瞒着我干嘛？大卫急得抓耳挠腮，我操，这他妈谁跟你说的？我心里暗笑，当然不能说是我自己编的，我说谁说的你就别问了，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大卫立刻赌咒发誓，谁接私单全家死光。我赶紧抚慰，说不是你就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卫横遭冤屈，当然不肯罢休，说一定要把这孙子揪出来。我于是好心地提供了一条参考意见，我说没准是你下面的人搞的。大卫忿然说，干他娘，老子回去查查，查出来让他立马滚蛋。
戏演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事大卫自然会替我去办。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不想直接跟bill刘翻脸，然后再背一个不团结同事的罪名，即使打击了敌人，也于我不利。大卫是个性情中人，早就看不惯bill刘阴阳怪气的嘴脸，让他出头再合适不过。没几天，大卫对手下几个人严刑拷打，这些人当然不会承认不白之冤，于是疑点顺理成章地集中到bill刘身上。老康回来之后，大卫结结实实地参了bill一本。我不知道bill是怎么应付的，我猜肯定没少费劲。事情处理的结果是老康网开一面，没有追究bill的责任，但是设计师小周就没这么好命了，直接卷铺盖走人。我心里很得意，此役虽说没有扳倒bill刘，但对他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那之后bill刘低调了很多，碰见我都是一副幽怨的眼神，看得我后背一阵发凉。
麻花从韩国回来之后，似乎有意疏远CP，电话懒得接，短信也不回。一个月没见着心上人，CP跟丢了魂一样坐立不安。周五快下班的时候，麻花急冲冲地过来请假，说她身体不舒服要去看医生。我见她活蹦乱跳不像有病，八成是想偷懒出去玩。不过我懒得过问，反正也快下班了，挥挥手让她赶紧走。
大周末的晚上，谁都不想耗在公司，有妞的泡妞，有仔的抠仔，什么都没有的回家看《非常勿扰》，学习一下别人泡妞抠仔的技术。我等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才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未来的总经理总得给大家留下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印象不是嘛。
我刚把车开出停车场，就碰见了CP，站在我公司楼下的水池边，手捧一束野花，望穿两沟秋水。就像一个扎眼的错别字，冷僻地杵在下班的人流中，其意也殷殷，其态也惺惺。我冲他鸣笛致意，CP不好意思地把花藏到屁股后头，凑了过来。我说你干嘛这么客气，来看我还带着花。CP苦着脸说行了，你他妈别逗我了，我约了麻花，她下班了吗？
我说她早就走了啊。CP啊了一声，又哦了一声，先惊诧后失落。我突然明白麻花为什么请假提早下班了。看着CP这副沮丧的嘴脸，我没好意思明说麻花是因为不想见他才提早走了，于是替麻花拟了个借口，她临时被客户叫去吃饭了。CP闻言怏怏不乐，我打开车门，拉他上车，我说你天天吃麻花不觉得腻吗，今天咱们换换口味，跟哥哥去吃酒。
十几年前，福田中心区还是走狗横行，野鸡乱走的城中村，十几年后这里成了繁华的CBD。招行大厦、市民中心、京基金融中心相继成为深圳新的地标，马哥孛罗、香格里拉、希尔顿等豪华星级酒店纷纷进驻，国内外有点来头的公司都在这里设了新office。成千上万以前叫打工仔打工妹现在叫白领的年轻人带旺了这里的人气。购物公园酒吧街就是在最近几年突然无中生有的兴旺起来。白天没什么异样，一到周末的晚上，车如流水马如龙，每个酒吧都恨不得把桌椅一直摆到大街上去， 9点以后，基本上找不到座位。和罗湖那些老的酒吧不同，这里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也没有什么陪嗨妹，但是却有大把的白领美女，有的还操一口流利的外国话，让你分不清国籍。
根据我的经验，广场和酒吧里面的座位都不是最好的。酒吧里面太逼仄，烟雾缭绕空气也不好。广场上倒是敞亮，但是没什么亮点。坐在广场上喝酒的男多女少，就算有一两个漂亮的一般也都是正经小白领，轻易勾搭不上。我们进了一间酒吧，直奔二楼天台，这才是我中意的好地方。既能临风把酒，又无车马嘈杂之烦，关键是还能见到很多“三不”美女。CP问何谓三不？答曰气质不俗、来路不明、心照不宣是也。
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要了一瓶芝华士，CP还雪上加霜地要了一打喜力。部长过来问是否找两个姑娘陪酒，我挥挥手说不用了，今天我们打算自力更生。CP酒量并不大，从闷闷不乐到喋喋不休只用了6瓶小喜力。6瓶以后的CP目光璀璨，神魂颠倒，风范直追马景涛。一边打着酒嗝一边不停质问我为什么麻花连个短信都不回，好像她不回短信是受我指使。
我当时正跟旁边的一个短发美眉聊得有趣，被他问得烦不胜烦，甩过去一句话，我说哥们你玩不了这个，你这人太认真，这事一旦认真，你就已经输了。CP像不认识我一样盯着我，你觉得我是在玩吗？那你和邵小陌呢，也是在玩吗？我无言以对，对这种事，我向来不愿深究。在我看来，人世如同酒吧，你我都是饮者，只要喝得痛快，可以随意勾兑，何必一定要寻找一个一世相逢的理由。
我说你和我不同，麻花压根儿就没把你当一回事。 闻此诤言，CP很受感动，倾情驳斥。先据理力争，说他和麻花如何一见钟情，再见钟心，然后展开合理想象，主动替麻花拟定了若干种不见他的理由，说一定是工作太忙了，或者没准正酝酿一个小别胜新婚，现在正想着他呢。CP意淫得激动莫名，掏出手机，当即给麻花发了一条肉麻兮兮的短信，宝贝，我也在想你。然后言之凿凿对我说，你看吧，不出5分钟，她必回短信。然而直到我们喝到盆干钵净， CP的手机始终没有响过一声。
我拍拍肩膀安慰他，麻花这会估计正陪客户吃饭呢，不方便回你短信。CP摇摇头，闷下一口酒，看着我苦笑了一下，她是你的部下，有没有陪客户吃饭你还不知道吗？
我无话可说，更无意替麻花解释。我甚至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CP跟她厮混了两年，一直相敬如宾，芳泽未亲，青梅难嗅，如果就此了结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我说今天不谈麻花，你瞧隔壁这俩姑娘，花枝招展的一看就是狐狸精投胎，去吧，把她拿下。CP抬头望天，一声长叹，然后猛得灌完最后一瓶酒，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对其中一个说，小妹，干一炮多少钱？那姑娘先是一楞，随即端起酒杯泼了CP一脸，恶狠狠地骂道，回去干你妈吧，臭流氓。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我后来跟他有过一次辩论，我说CP你怎么越活越糊涂，在这些破事上看不开。CP引用了一句歪词，当年听雨歌楼上，如今断雁叫西风。他说人间孽缘未了，悲欢原本无情，所谓看开，不过是因为从未真正热爱过。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