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你回家了吗?对于很多人而言,过年意味着回到老家。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城市出租屋里的我们,生活半径里都是必需品。而当我们回到家,回到了那个容纳了较长人生的房间,我们被一些“老朋友”紧紧围绕——
它们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攒了很久的钱才买到的衣服,保存着青涩字迹和心情的日记本,流出熟悉旋律的音乐盒等等旧物件。然而,我们走得太远,可能已经忘了日记本里的某个缩写,好多年没追某个漫画的连载,参与这份回忆的人可能早早地就从你的人生下车了……
不如借着这些旧物回忆里“故地重游”?于是,这一期好物专栏,我们轻轻叩动回忆的门,进行了一次「旧物回访」。愿你从旧时志愿获得勇气,又或是“忘掉种过的花重新出发”。
儿时有些东西,伴随着成长,你会逐渐失去当初无论如何想要拥有的热情,但你舍不得扔掉,而是会将它们收进铁皮盒里,某天突然翻出来时,当年的“疯狂与遗憾”会同时袭来。嗯,小浣熊水浒卡,大概就属于这样一类东西。
对8090后来说,这东西当年有多火,应该无需赘述。《水浒传》都没怎么好好看过,但一点不影响对一百零八将的热情,为了抽到自己没有的那张卡,买椟还珠那都是寻常操作。
你还记得抽中心仪卡片的激动吗?还记得同桌炫耀闪卡时心里的羡慕吗?还记得“又是一张鲁智深”的失落吗……时间会走,那些记忆会和卡片一样褪色,但当铁皮盒再次打开,当年着实想要却终也不得的那张卡片,还是会从记忆深处飘来,而后,你怒而打开淘宝,搜索“小浣熊水浒卡全套”。
是的,我终究还是放不下。
听歌,正在变得越来越容易,可是,属于歌曲的记忆,好像越来越不容易被触摸。
当你不小心翻出一张旧CD,会发觉,回忆终究还是需要一个载体,才更能带来那种穿越时空,予你重重一击的感觉。
就好像当耳边响起《爱在西元前》,你会不自觉跟着哼唱,会笼统地想到曾经的青春年少,可手握那张还贴着“特惠”标签的CD时,当年逛碟店的画面会清晰浮现,以及曾经和某个人,就着一个索尼CD Walkman,一人一个耳机,对着歌词学唱的日子。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即使你身边越来越难找到播放这张CD的机器,与这张CD相关的那些记忆,即使买CD的那家店倒闭了,录CD的那个人也老了,青春早走远了,但它们又好像被存在了一张张CD盒里,每每触摸,就会更加清晰和闪亮地出现在眼前。
老实讲,如果不做这份工作,我大概不会有任何“把想法系统性地记录下来”的动力。所以即便我从小到大都有使用日记本的习惯,但几乎翻不到什么感性随想。带着这样的自我认知即将活到三十岁时,我突然被这本来自中学时期的日记本强势揭发——不是,这个搞些“好词好句摘抄”,还在书里夹花瓣的人是谁啊?
这本满满当当的日记本让我五味杂陈,第一反应是:马上盖上。它让我回想起了以前看书的习惯是抄书,边抄还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觉得就算哪天“焚书坑儒”也能为人类保留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
这种随着翻页扑面而来,莫名其妙的英雄主义,足以让我老脸一红,很想乘坐时光机去问问当时的自己:“学业是不是不饱和”(不是。但那些情节和句子真的随着一笔一画,镌刻进了我的脑海,影响到了现在的我。比如每到秋天就会联想到的、《源氏物语》里光源氏红叶贺起舞的片段,原来是青春期的我用几页的篇幅写好的分镜。早已变成尸体的花瓣,也像一个在多年之前按下“定时发布”的过时浪漫,以一种尴尬老套又略带温馨的方式与现在的我打招呼。
再看现在的日记本——嗯,除了记录猫每天吃喝拉撒情况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罢了,有些东西真的只属于某个特定的年纪,试着去接受这份不会再有的“惊吓”吧。
整理书架,是我回到老家就会做的事。但有一排绝对不会挪动、永远好好盖着透明塑封保存的是日本杂志《MORE》。
它是日本全家便利店生活时尚杂志中的其中一本,每期送很多赠品,找代购一等就是半个月,简而言之“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买”。但它从2002年推出了一个书中书“IT一途”,内容是和我喜欢的日本偶像团体、Arashi成员二宫和也合作的专访企划。从知道这个企划开始,买它就成了我的肌肉记忆,而我青春期的心愿单也非常明确,就是想要拥有一台、书里每期都会用到的120胶片相机。
在《IT一途》的第100期,宣告了这个长达10年的企划即将落幕;当时的我正值“认为浪费时间是天经地义”的年纪,并没有任何悲伤或怀念的感觉,反而为能够拥有更多特典而兴奋。但当几年后,我在Arashi出道20周年的东京演唱会上泪流满面,并在后来突然接收到“团活休止”的消息时,才发现有些原来告别,早就在各种未曾察觉到的巧合里偷偷酝酿。
“沉迷过的偶像一个个消失”,还是觉得林夕当年写下的这句词,太狠了。成长真的是一件不断选择、不断告别的过程,那些浮光掠影或惊鸿一瞥即便梦幻,也确实是真的。我不想强行赋予这段拥有赏味佳期的时光过多意义,因为在每个人的叙事里,那个对象的出现和退出都是不同的。但是,至少在曾经的某个角落里,我被一束光切切实实地照亮过。
回访曾经记录童年的胶片相机。设置时间水印时发现,年份调至20年就自动跳回至89年了。难道相机的设计者都没想到胶片摄影在2024年还会有人使用?
这个相机曾拍下自己3岁时刚进幼儿园在联欢会上扮成小猪“边哭边跳舞”的搞笑瞬间。在和写毕业论文、找工作较劲的焦虑期,我把那张老照片换成了微信头像以表痛苦心情,妈妈说:“你现在好像又回到了22年前,一边哭一边赶上。”
重新开启旧相机,它没有时下相机产品所具备的高级功能,没有水平线、九宫格、人脸捕捉、防抖模式......使劲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看清的小小取景器,很难精准地完成中心对称,或是沿着对角线完美构图。重新按下旧相机的快门,我试着剥离这些辅助的线框,自然地选择适合的配方,从容地记录此刻的模样。
胶片机、CCD、DV......我们曾带上它们去了无数的远方,但又像是它们带着我们去了更远的地方,提醒着我们要多装些感受再返航。
这些来自旧时光的记录方式用它们微弱的声音在告诉我们:“没关系,可以慢一点。”
其实MBTI的结果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的人格会随着人生中的一些重大变故而改变,比如,工作转换、婚恋与否、亲友离世、搬家迁徙、久病成疾等等。当我今年回家打开衣柜找到了好些上一份工作穿的衣服,我又发现,换了一份工作不仅会给MBTI带来变化,人格维度从S变到N,衣柜里的A字裙、小西装外套变成了如今身上的阔腿裤、oversized衬衫。
“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说的就是曾经在国企工作的我,无论是年龄还是生活状态都应该是明媚青春的样子,却因外部要求或者自己迫切融入一个难以融入的环境,用大人的衣服包装起疲于应付职场的小小自我。
穿上成熟职业皮肤后的我确实有过所谓如鱼得水的阶段,拿出学生熟背知识点的努力扮演一个事业有成的女性。直到有一天我意识到,裙子距离膝盖的长度、头发颜色的饱和度、饰品佩戴的位置(当然也不止这些)原来是他人用来规训我的趁手工具,我就知道是时候要离开了。穿衣自由不是一份好工作的必要条件,但包含穿衣自由在内的工作环境是很必要的。
结局是我终于把这些被打入冷宫好几年的衣服整理送捐,向那个假装大人的自己说“拜拜咯”。
作为一个向来都不回头看的人居然被iCloud耍了一次,一些早就被抛到脑后的回忆随着旧照片弹出而缓缓释出。看到照片,比起怀念那段没有滋味的感情,我惊讶地发现照片里自己好漂亮——原来,当彼时自己的注意力都在于对方身上,还好iPhone4不高的像素还留住了绝版的自己。
有的人来去自由,擦掉了自己的名字转身离开,那我便仿照摄影师Geloy Concepcion的创作方式,把照片中的旧人镂空处理,做一种赛博切割,把身边的位置清空,写上此时早已释怀的心情,风景依旧美好,而照片中的自己已经走到了今天,旧人在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一句注解。
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关系不再向前走了,总被我们视为被处理掉的废片,其实,我们不必删掉那些照片。感情是失败的,回忆是糟糕的,但和过去道别并不意味着要连同那些痛苦的部分丢掉曾经美好过的自己,我还是我。
因此,在新的一年,我决定记住过去每一天都诚实对待生活的自己。
在2024年一个毫无征兆的早晨,这封信抵达了我家信箱。翻过薄薄的卡片,是15岁的自己认真的字迹。它们不由分说地将我带回2014年那个炎热的下午。
那是我第一次和那么多朋友一起出行。一行十人走在成都的街头,被一所“熊猫邮局”吸引——在这里你可以规定收信时间。出于好奇,我寄了封十年后才能收到的信。毕竟,2024在那时听起来是多么遥远而未知,仿佛它完全属于另一个人的生活。
寄完信,我们肆无忌惮地吃夜宵、喝冰饮,仿佛要把暂时摆脱学校夏令时的快乐一次性全部兑现。直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才乘着晚风摇摇晃晃地回到酒店。就这样留下了许多辛辣且青涩的回忆。即便细节已经模糊,但感觉依旧分明。
那次旅行结束后,我们便各自升入不同的中学,彼此再少联系。我按部就班地读书、升学、工作,距离那个夏天越来越远。
十年过去了,如今回看这份15岁的书写——那些雀跃的心事,青翠的期盼,都仿佛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但这封卡片又无比确实地提醒我:她不是别人,她就是我。它让我回想的不仅仅是那个夏天,还有这十年之间的其他无数选择。经过数不清的事件浇灌,在我懵懂而不确信的思绪中,逐渐生长出更加复杂的植被。
我很庆幸当初寄出了这封信。毕竟,能和时间纠缠并听到回响,总是这世上最浪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