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承办大型赛事,大举修建体育场馆,风风风火火。比赛期间,场馆当属一张迎接世界的名片,众人瞩目,彰显当地的财力和软实力。然而,当比赛落下帷幕,人群散去,不少曾经辉光的场馆却渐渐式微,变成城市中的一片凄凉废墟。
这种在赛事后未被充分利用、甚至荒废的体育馆,人们称之为“白象建筑”(white elephant building,白象在西方俚语中有华而不实之意)。
就拿奥运会举例,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一口气新建了30个用于不同项目的体育馆,奥运结束后没等到改造为希腊大都会公园的项目落地,最终在希腊经济低谷中落寞地荒废。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距离现在更近的2016年里约奥运会的场馆们也有着类似的命运。
难道这些大型体育场馆的辉煌只能是期间限定吗?脱去了赛事光环的它们还有什么剩余价值?当地居民还需要它们吗?
其实目前也有不少被搁置的体育场馆得到了“第二次人生”,没有标准的答案,政府单位、运营方、设计师、艺术家共同探索的重建场馆可行性方案或许能提供一些解题思路。
未雨绸缪的974球场
因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而生的974球场本(974 Stadium)就带着一个环保标签,在设计之初就未雨绸缪了,主打一个“用过即拆”,是世界杯史上第一个可以完全拆卸再利用的场馆。
974球场位于卡塔尔的首都多哈,但最初卡塔尔本来是想把球场想建在一座人工岛上,赛后拆除、并把座椅运往发展中国家再利用。
最终落地的方案由西班牙芬威克·伊里巴伦建筑事务所(Fenwick Iribarren Architects)、德国施莱希工程设计公司 (Schlaich Bergermann Partner)和希尔森·莫兰工程咨询公司(Hilson Moran)联手承建,选址定在多哈港附近,采用模块化设计,由974个海运集装箱和模块化钢架组成,因而得名“974球场”。如此设计,一来可回收再利用,二来“974”也是卡塔尔的国际区号,使用集装箱则是呼应了多哈的海航产业传统,均具有象征意义。
由色彩鲜艳的集装箱组成的974球场就像是一个大型乐高模型,其中设有40000个座位,集装箱自然地划定了把球场重各种不同的功能区,有的集装箱是洗手间,有的是特许经营店铺,有的是包厢……
而这些集装箱和钢架在赛后被拆除后继续用于卡塔尔当地其他体育项目,或者捐给其他需要建设体育场馆的发展中国家,发挥余热。974球场是否比其他永久性体育馆建筑更环保取决于拆除后运输的距离、重组的次数。国际足联和卡塔尔在一份估算体育场排放量的报告称,但凡如果974仅重复利用一次,估计只要运输距离不超过 7000公里,所产生的排放量就会低于永久性体育馆。
外媒称974球场为“build to disappear”,生来就注定消逝,听起来伤感,实际上其实解决了不少问题,如可以降低场馆建造的成本,避免赛后闲置荒废,释放场馆所在的建筑用地等。不失为一个供后人参考的思路。
然后,据2023年的最新相关报道,974球场仍未被拆除和重复利用,有的人推测974球场还将续命1-2年,以迎接短期内其他国际体育赛事的竞标,卡塔尔是否申报2036年奥运会也是影响因素之一。而且,日常还有许多工人在进行维护保养工作,为此消耗的电力和水力即使被最大限度地提高了能源效率,也确实是比预期增加了维护成本和资源浪费。
974球场接下来的命运仍然悬而未决。
在沃尔特湖球场种下绿洲
沃尔特湖球场(Wörthersee Stadion)位于奥地利克拉根福,建于1960年,又在2007年翻修更新,是当地第三大球场。早在2008年欧洲足球锦标赛结束后,因沃尔特湖球场的实用性存疑和占地面积过大,当地政府也有过拆除球场的想法,计划拆至剩下22000个或15000个座位,不过最终还是不予拆除。
其实沃尔特湖球场并不算荒废,日常还在举行各种比赛,如今是奥地利乙组联赛球会克拉根福SAK足球俱乐部的主场,不过它曾在2019年的休赛期摇身一变成了艺术展馆。
艺术家克劳斯·利特曼(Klaus Littmann)利用艺术干预体育场馆,在球场的草坪上种了300多棵树,包括枫树、白杨树、橡树、鹅耳枥等品种,球场和一片不小的森林组成了名为《致森林》(For Fores)的公共艺术装置,为城市带来一片绿洲。
展出期间公众可自由进入球场,坐在观众席上沐浴芬多精,吸引了近20万观众入场。展出结束后球场又恢复如常,这片森林则被移植到了球场附近的公共绿地。
克劳斯·利特曼表示,他的灵感来源于艺术家和建筑师马克思·潘特纳(Max Peintner)的作品(如下图,实际效果几乎还原了画作),将自然带入建筑,希望用这样不寻常的景象警醒人们,未来有一天这样稀松平常的自然资源会稀少到需要在特定场所如博物馆供人欣赏,就像我们现在只能在动物园看到濒危的动物一样。
个人认为,此举不仅是艺术家通过策展创作在为气候变化、树木砍伐等问题发声,也让我们看到一种可能性,那些真正荒废的体育场馆大可以把土地还给自然,退役的场馆变成公园也是一件美事。
住在海布里球场是什么体验?
位于英国伦敦海布里的海布里球场(Arsenal Stadium)在过去长达93年曾是英国历史悠久英格兰足球超级联赛俱乐部阿森纳(Arsenal F.C.)的主场,许多重要的赛事里程碑都发生在这里。
直到2006年,阿森纳在当年赛季结束后迁至新建的酋长球场(Emirates Stadium),海布里球场本应“寿终正寝”,但它作为二级保护建筑拥有许多值得保留的建筑瑰宝和球队回忆,如曾在20世纪30年代以装饰艺术风格被重建的东、西看台、大理石大厅、知名球员的半身像等,因此没被拆除。
2009年,由位于伦敦和剑桥的城市规划事务所Allies and Morrison LLP负责改建海布里球场,除了建筑和室内设计,历史建筑的保护和翻新也是他们的看家本领。海布里广场的项目还在当时获得了房地产领域的MIPIM评审团特别奖。
今天海布里球场不复存在,为了偿还新建酋长球场的建设贷款,它被改建为一个住宅区,也就是如今的海布里广场(Hignbury Square)。由他们改建后海布里广场从38000名球迷振臂高呼的球场变成有650套公寓的住宅区,配套设施和服务也很多,曾经的球场变成居民散步休息的露天休闲区,有球队印记的装饰还时时给人带来一种怀旧感,在全世界恐怕都难以找到类似的居住体验了。
然而,由于地价不菲,这里主要也是高收入人群租住。从文体场所变成私人住宅区,大众、游客的对这里的兴趣锐减,没了球队,在他们心目中海布里球场的辉煌已不再,有人遗憾地说:“曾经它是‘足球之家’,但现在却没有可以踢球的地方。”
而且海布里广场并没有如预期般填满酋长球场的债务“窟窿”,最终阿森纳迫于经历压力接受了房地产集团London & Stamford Property的收购,以低于报价20%的价格出售150套空置公寓。
其实海布里球场的前身是一所学校的游乐场,然后它变成了一个足球场,现在它是一片住宅区。它也见证过着人类文明,除了阿森纳的历史,它还躲过了一战的炮火,它也是拳王阿里登顶的舞台。这片土地始终在适应、满足人们的需求。
拥抱社区文化的奥克兰竞技场
美国奥克兰的奥克兰-阿拉米达郡竞技场(Oakland-Alameda County Coliseum,下简称为奥克兰竞技场)建于1966年,是一座可供美式橄榄球、棒球、足球等不同类型运动的多功能体育场馆,与相邻的甲骨文体育馆共同组成旧金山湾区最大的体育园区。
丹麦知名建筑事务所BIG在2018年宣布接下了奥克兰竞技场的改造,计划将从前的“钻石盒”形设计改为开放的场馆,让绿植覆盖看台外缘,打造成“球场背上的公园”。看台下沉处与地面相连,使得内外空间相连,小径通向东奥克兰社区。还配备有空中缆车,连通880号州际公路和铁路,便于运输来往游客、球迷。
严格来说,奥克兰竞技场并没有完全推倒重来,改造的目的是希望把功能性的体育场馆还给公众,让公园进入运动场馆,让它成为当地社区活动的场所,变得更加开放,使其就算是在284个非比赛日也能保持活跃。正如BIG创始人Bjarke Ingels称,这是一个“将运动文化和当地社区文化合二为一”的改造。全新的奥克兰竞技场未来有望成为当地经济、文化、娱乐中心。
不过,宣布至今6年的项目仍没有动静,一切都还是纸上谈兵,这是为什么呢?极大可能是失去主场球队的缘故。
2019年,阿拉米达郡督察委员会通过投票决定奥克兰竞技场的所有权股份以8500万美元卖给了在奥克兰竞技场落脚超过半个世纪、美联元老球队之一的奥克兰运动家队,运动家队将于奥克兰市共同拥有场地所有权。但改造方案屡屡受阻,球场租约也将在2024年到期,运动家队迁至拉斯维加斯,并宣布在赌城大道附近盖全新的巨蛋式体育馆。
官方并没有披露正式的前因后果,坊间有许多传言,如运动家队的老板费雪和奥克兰市市长存在分歧,奥克兰市称这是费雪单方面宣布“分家”,当他希望当地政府承担大部分资金为奥克兰竞技场及周边进行商业开发的算盘没打响,奥克兰竞技场的改造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不了了之,球队曾经“根留湾区”的口号也被人淡忘了。
可惜BIG为奥克兰竞技场给出的设计方案只停留在效果图,球队和湾区人民都没能等来这一美好愿景的实现。
失去了主场球队的奥克兰的未来如何?目前在其首页仍能看到今年还排着许多即将举行的比赛、演唱会、舞台剧,“still busy”大概就是最好的状况了。
如此看来,一个场馆的“重生”实在举步维艰,要克服诸多主客观因素。尽管以上这些案例很难称得上完全成功地改造了老旧的体育场馆,改善场馆建设带来的环境破坏问题,但能看出这是一种趋势,人们会持续探索在这些“白象”场馆、荒芜的废墟之上还有机会发展出新的空间与美好生活。